她与裴瞬是表姐弟关系,可今日要说的事正事,自然不能以家中亲戚关系相称。
裴瞬立即命人去扶,将两人请到座上。
林同裳在入座前,还朝姜涟略点了点头,姜涟这是第一回 见她,与想象中相差甚远,多了几分大家闺秀少见的英气,她未施粉黛,面色却格外细润,大约是哭过了,眼圈还有些泛红,但不影响那双杏眼的光彩,似是水洗般的澄澈。
“姨祖母有什么要事,怎么不叫人直接传信来,孙儿自当回去拜见您,哪能让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这样大冷的天儿赶过来。”裴瞬叫人准备手炉和热茶,亲手递到她手上,他目不斜视,几乎不曾望过林同裳。
“原本是不欲惊动你,可我们两家实在没了主意。”林老夫人满头华发,经历了一夜奔波,精神有些不济,依旧尽力强撑着,拍了拍一旁的林同裳,“裳儿,快同你表弟说说。”
“是,祖母。”林同裳顿了顿,却不敢叫表弟,客客气气道:“王爷,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我的夫君周敛。”
她咬了咬唇,极力克制着语气:“你应该知道的,今年三月悬北关有贼人作乱,周敛被派去镇压,开始还好好传信到家里来,到了秋分便突然没了信。开始只当他是琐事缠身,也不曾多想,又过了两月依旧不曾收到书信,派府里的人去了好几回,都被打发回来。前些日子叫我兄长亲自去跑了一趟,中郎将魏作章竟说周敛一月前就因为追拿贼人失踪了。
“属下失踪,上峰却瞒而不报,军中、朝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林同裳到底是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来,她用帕子掖了掖,肃声道:“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不怕王爷怪罪,周敛是朝廷的武将,悬北关是朝廷的国土,武将为了护卫国土失踪,朝廷却置之不理,是根本没把武将们当人吗?”
“裳儿,休要胡言。”林老夫人抬声斥责,浑浊的双目已有泪光,她叹声道:“她心中担忧有些昏了头,你莫同她一般见识,我们得知消息也走动了些关系,却是无计可施,想着来求你,看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怎么也要去寻一寻,就算……就算寻不到活人,也得……”
剩下的话她还未说出口,林同裳那儿已经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增修)
一月前失踪,现在才找有些迟了,几乎可以断定周敛可能已经身亡命殒,可再看祖孙二人的神色,怎么也不忍说出这样的话来,且当年他到底是对林同裳有愧,那份愧疚直到现在也不曾消弭。
裴瞬的脊背片刻不曾放松,他垂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安抚道:“姨祖母别急,表姐……”
他嘴上打了磕绊,对这个称呼前所未有的陌生,沉了沉心才道:“表姐说得不错,军中和朝中都没有这样的道理,此事我必然会禀明皇上,一旦查实,那中郎将必然要重重受罚。至于周敛,我会先派些人去悬北关将来龙去脉弄清,让他们尽全力找人。”
“如此,我们便暂且安心了。”林老夫人心中始终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
林同裳抹去面上泪水,提裙就要再跪下,却又被裴瞬拦下,他的手在将将碰到她的衣袖时,又猛地收回。
目睹他手上动作时的窘迫,没有人能比林同裳更有体会,想当年他上门退亲,她追出林家府门,挡在他面前问他是否真的要退亲,他连头都不曾抬,义正言辞地应是,她那时当真是恨透了他,只愿这辈子都不再见到他。
可是不过短短两年,她竟为了她的夫君,亲自来求到他跟前,因为害怕他不肯伸出援手,甚至还请来了祖母陪同。
陈年旧事仍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她适时地往后退了两步,连连道谢。
裴瞬不欲再说那些合礼的虚话,只道:“祖母和表姐劳累一夜,不如先歇歇,等明日是回京城,还是留在屏山散心的,但凭你们意思,至于你们交代的事,我立刻便着人去办。”
说着,他不等两人回应,便命侍从去收拾住处,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招手叫来姜涟,语气是少有的亲昵:“怕底下人马虎,你去盯着些,别委屈了姨祖母。”
林老夫人闻言打量她,搓了搓手中的暖炉,笑问:“这是从前姜家那个姑娘?”
“正是。”裴瞬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姨祖母请安。”
姜涟摸不透他的用意,顺着他笑吟吟地行福礼,道“老夫人安”。
“瞧着就是个好姑娘。”林老夫人不露声色,暗暗又将她上下扫视一遍。
除了占个琼姿花貌,尚未发现旁的长处,犹记得当初她这外甥孙儿,不顾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偏要将她留在府中,甚至特向先帝讨了个恩德,要留下她的性命。原本以为他此番是因为对她情根深种,可直至今日,她也没个名分,倒叫人看不明白他有何打算。
想到此处,又不免觉得可惜,若是当初他与裳儿的婚事能成,现下又是别样光景了。
“谢老夫人夸赞,我带老夫人和林姑娘先去安顿。”姜涟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探究,自她进了王府,受过太多类似的审视,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