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竟和蒋培英的声音一模一样。霎时间,整间屋子的鸟都随之喊了起来。像是有几十个蒋培英在空中尖声怪叫。
众人吓得浑身发毛,却也登时醒悟——陈大耳墙根听来的那段对话,原来是鸟叫。
宋昏又带着火折子往前移了移,照到屋子的最里面,只见一尊巨大的铁铡,锋利的刃上往下,一道道黑色的血,衬着阴恻不停的鸟语,众人逐渐发现,铁铡之下,已是一片凝固的血泊。
“我赶紧我赶紧让金吾卫去抓人!”林斯致被吓得腿软,往后连退几步,大喊。
“北坊坊门日夜有金吾卫严密死守,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料想这女子纵然提前跑了,也跑不远。让人沿着出坊的方向速追!”裴训月道。
“不对,”宋昏忽然摇头,“这凶手行事如此残忍周密,想必是早留好了退路,如果明知坊门口有金吾卫还要往那里跑,未免太傻了。”
“可是北坊只有一个入口,她还能从哪里逃走?”
“还有一个地方,”宋昏抬头,冷冷喊——
“湛江!她要独闯密林,横渡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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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渡江
流金鬃是镇北侯府特驯的千里马。每每前往僧录司的裴家补给马车,均用它引路。
那马身矫健,铁蹄踏月,能跑几十里不歇。鬃毛浅褐中带几缕纯白,远远望去如同镀金。而夜色深沉中,裴训月却正坐在流金鬃上,鞭扬口喝,风一般驰进了密林。
红姑宋昏等人紧随她后。密林里有些从前打猎的人踩出的小路,可越往深处,那路越窄,转而变成弯弯曲曲的羊肠径。微弱月光下,只能凭感觉分辨地上障碍。裴训月从小于驾驭之术上极有天分。只见她两腿稍稍使力,便能使马儿腾空越过路上木桩。不一会儿,已经红姑宋昏等远远抛在身后。
她在狂奔林野中回头望,身后空无一人,而前方,一片深不可探的漆黑。
身下的马儿依旧疾驰着。裴训月看不清路,只能凭月亮分辨南北。但她知道,一直向北,就是湛江。
浑身骨头快被这一路疾驰颠得散了架,裴训月咬咬牙,身子紧贴在狂风呼啸中飘起的金鬃,马儿像是被她的信念感召,也越发迅猛地向前。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有水声传来,一波接着一波,似惊涛拍岸。裴训月举目,只见那高如巨椽的重重树木后,线香一般的小路尽头,是白浪汹涌。
原来已至崖边。
她索性跳下流金鬃,把马儿拴在树上。自己则从马身上的囊袋里取出把短刀,拇指抵住刀柄,骈指横拿。刀尖向前,直指天地月华如练。白霜一般,林中起了雾。
裴训月小心地朝江边走,鼻端萦绕草木的清气,偶尔有野狐狸从她脚边跑过。四周静无人声。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凶手一定也在这附近。那湛江冬天也不结冰,一浪接着一浪,千钧一发,如同战鼓。
忽然,数步远的树后,闪过一个窈窕的白色身影。
是她!
裴训月猛地冲了几步,电光火石间换了握刀姿势,双手握拳攥住刀柄,刀尖向前直奔那人脖颈。任何人看到这闪着冷光的锋刃都会忍不住躲避,这是不能抗拒的下意识。所谓杀气,正是借了这三分人性的软弱,先让对手闪躲,再趁机出招。
可那女子却毫不躲避,竟然转身直面。一张素如霜雪的脸,斜月沉沉下恍有倾城之色。
此人不畏死!裴训月心里霎时间后悔,瞬息中却来不及改变方向,向前刺下的那一刻,她乍然收了力度,只听刀尖穿破衣裙刺入皮肉之声,血瞬间沁出来,像一朵赤莲。裴训月抬头,只见那女子的容貌,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
那是陈小珍!
电光朝露之间,她心中大震,而那女子恰恰看准了这点时机,拧住她的腕,拔了刀转身就跑。裴训月看着她捂住伤口飞快地逃窜,白衣白裙如同鬼魅,却又堪堪停在崖边。
这崖不高,如果水性好,跳下去还有可能活,可那女子如今受了肩伤,命悬一线。她显然也犹豫了,半只脚悬在崖边。裴训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妄动,生怕任何一句话引来不可转圜。身后马蹄声渐响,只见僧录司里一行人也追了过来,看见这场面俱是大震。
众人屏息。展刃攥紧了小弩,预备随时射中那逃亡的女犯。红姑手持短刃,同样惴惴然观察。宋昏却是跳下了马,余光探勘四处。林斯致不会武功,只能和展刃同乘一骑,颤抖遥望。
裴训月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离那逃犯又近了一些。那女子负着伤,一对多,可谓毫无胜算。
可她却丝毫没有投降之意。
裴训月半敛着一双眼,耳边是涛击乱石,衬着胸腔里一颗突突跳动的心。谁都知道,这种僵持之势持续不了多久。“陈小珍?”她试探地轻轻喊了一句。白衣女子听闻,回头,望住裴训月,颊边竟缓缓攒起一个笑。
那笑如轻烟,低眉抬眼间,看怔了众人。玫&瑰
下一瞬,只见一道白衣如片叶般落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