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体恤。下官分内之事,遑论叨扰。”再开口时,那语调神情,又变得温润如玉了。
寒暄几句后,刘迎便告辞,继续围着府中巡逻。
裴训月望了刘迎的背影一会,忽然转头问红姑:“化虚和尚死的那一夜,朱府所有进出人员名单,林管家给过一份,你还记得收在哪里?”
“在书桌抽屉,我去寻来。”
不一会,红姑便将名单呈在手中,从头到尾一一念来。
“酉时 一刻,屠户钟柱送猪肉五十斤,鸡鸭各五只,狍子两只,鹅六只三刻,屠夫出。”
“奇怪,朱府也没多少人,吃这么多鸡鹅猪肉作甚?”红姑疑惑。
“许是为了宴客?”裴训月回。
红姑便又接着念,那一晚来来往往的无非是些送酒糖饼茶之人,按时辰来看,都是卸了货就走,无甚奇怪,直念到最后一行。
“戌时,金吾卫刘迎进,巡府。一刻后,出。”
二人对视一眼。
“还有别人吗?”裴训月问。
“没了,”红姑摇头,“这个刘迎,是最后一个进出朱府的人。”
雨连绵地下。裴训月盯着水线出神。整个朱府笼在奠花萧肃之中,叫人一抬眼便心惊。三条人命。一天一夜。朱府诸人,恍若未扮油彩已是戏子,合起来演给来者看。
她便是那来者。
“阿月,你怎么猜到刘迎来过朱府?”红姑问。裴训月既然叫她拿名单,想必是之前就已生疑。
裴训月摇摇头。“我猜不到。只是裴家和金吾卫马统领交情好,我知道马统领素来是个做事妥帖的人。”
“搅人洞房花烛夜,万万不像他的安排。”
“除非——”
“除非这个刘迎本就熟悉朱府。又或者自己主动要来。”红姑接话。
二人心下了然,一时都不再言语。案子迷雾重重,如同这雪止天晴的雨,怎一个缠绵了得。
裴训月怅然,刚要收拢油纸伞走进屋内, 忽听得小厮来报:“禀大人,司炉人宋先生从早上就大发脾气,嚷嚷着要吃三仙居的烧鸡。”
“他要吃,就买来给他。”
“他说的是要裴大人,亲自陪他去三仙居吃。”小厮唯唯诺诺。
裴训月和红姑对视一眼,在红姑警惕目光中轻轻抚了她的手,抬头,对小厮道:“既要我陪,我这就去便是。”
三仙居坐落僧录司旁,僧录司离朱府又只有一条街。当日晌午,两街百姓听说裴大人要来三仙居吃饭,纷纷翘首伸颈,一睹新官裴松的风采。
“做什么要吃烧鸡非得来酒楼,人那样多,像看猴。”红姑说。她本就对宋昏不满,此时更甚。
裴训月觉得好笑,命小二给红姑再添杯西凤酒堵了她的口。
凭宋昏验尸的那股劲,便知道不是草莽之人。裴训月相信,他行事自有目的。
不一会,老板娘宋三仙便亲自捧着盘烧鸡来到三人面前。
“客官请用。”宋三仙笑眼盈盈。
皮酥肉烂,用筷子一戳表皮能听见呲呲之声,那是烤得极焦香才有的薄脆口感。气味从鼻子直窜进天灵盖去。裴训月从未见过这么香的烧鸡,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是秘制烧法还是普通烧法?”宋昏问。
“当然是秘制的呀。诸位是贵客,本店怎敢怠慢。”宋三仙人好看,声音也糯,把周围一遭客人哄得移不开眼。
“多谢三仙嫂。”宋昏笑,也不顾谦让,直接一筷子夹起个鸡腿往嘴里送,边吃边发出啧啧之声。“早就听闻三仙居的秘制烧鸡是天下一绝,今天还是托裴大人的福才能吃到啊。”他感慨。
“听说化虚和尚就是个老饕,从前最喜欢吃秘制烧鸡,这烧法还是经过他建议才创建的。”宋昏咂咂嘴。
此话一出,大家都静了静。
裴训月看见,宋三仙倒茶的手,在听见化虚二字后,轻微地一抖。
几滴茶水便如同弯月的弧线,倒在了杯盏外面。
挖眼金佛
(六)美人
林斯致将翠珠、小棠二尸交由验所保管后,便快马回了僧录司。
如今案子是一团乱麻。幸好新来的裴大人坚定要验完尸才能结案,这才发现翠珠之死乃是他杀。
念及此,林斯致不由得对裴松多了些好感。本以为遇到一个侯府娇生惯养的草包上司,谁承想,竟是个聪明果断的。
进了僧录司,他随口问一个老书吏:“裴大人呢?还在朱府?”
老书吏颤颤巍巍,头眼昏花,嘴巴却是快过脑子一步:“他在隔壁三仙居吃花酒呀。”
手里的鞠辞口供簿一时间悬在半空。林斯致咳了咳:“许是查案累了,去放松一会。”他替裴训月美言。“进了酒楼就不出来了。还跟那个烧尸人一块儿,闹得百姓围观呢。”一个算账的小后生路过,接话道。林斯致讪讪,还没开口,听见身后忽然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