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樆淑听着,不禁一笑,满眼都是看穿了翟沄年的小算盘却又乐得惯着的宠溺,她欣然接受安排:“嗯,听你的,走吧。”
约莫十分钟后,一条船顺流而下,舟上两人挨得并不远,有一搭没一搭说些什么,并不多,但总有话题,问话也总能有回应。
“翟大组长,你为什么要加入锦安党啊?”没有什么征兆地,景樆淑突然问起了。
翟沄年稍稍一愣,随即勾了勾唇看向了天上。
此刻的夜空,繁星依旧闪烁,但或许是时间推移,也许是春与夏的分别,终究与十几年前不一样了。
景樆淑并不急着问,仍然一眨不眨看着翟沄年。良久,翟沄年终于开口:“你也觉得我应该会向更多的长辈希望的那样,平淡过完这辈子,过完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对吧?”
景樆淑垂眸,也不表态,但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了。翟沄年淡然笑着,分不清里面的成分,她轻轻反问:“那你知道我父亲留给我最后几句话是什么吗?”
随即她又并不要景樆淑猜,自顾自解释:“那是他绝笔信,在他预知到自己结局后写的,是在他死的第二天一早送到的。”
翟沄年那时本就为了守灵一宿没睡,刚打算到后院走一下就说有信件来。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那张纸是半生的宣纸,记得纸上每个字的落点、轻重。
纸上写的,并非对自己女儿的安慰,也并非对自己这么多年隐瞒身份的解释,只是很工整地写了几句话。
每一句都是翟沄年启蒙时齐安怀一字一字教给她的。现在,又再一次拿出来说道,更是成了齐安怀教她的最后一些话。
一句,是“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第二句,“天地存肝胆,江山阅鬓华”。
末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当然了,这只是原因之一。”翟沄年仍然满含着向往般看着星空,似乎真的在考虑老人们一贯爱说的话,觉得人死了之后是会变成星星的一样。
可景樆淑却清楚得很,翟沄年并不会。与其说是在怀念父亲,不如说在向往着她想要的那般未来。
“嗯……因为齐先生和楼先生对你的影响吗?”景樆淑的目光也不再限于翟沄年,转而也移向了更远的远方。
“是吧,我挺想知道,让他们三个都赶了一辈子的路,到底该是什么样的,而且……而且按照那会儿我的所学,的确,比起晏清党,锦安才是最为合适的路。”
翟沄年眨了眨眼,收回视线,很认真地看着景樆淑道:“那你呢?为什么又要参与进来?”
——毕竟她当年不顾自己和景樆淑的心情也想要让景樆淑全身而退。以景樆淑的聪明,不可能不明白的。
“因为……”
片刻的沉默后,景樆淑很郑重地说:“我说了,我对你的念想,从来都不单纯。所以你觉得——你觉得我离开了就不会知道你的消息,不会亦步亦趋跟着你的脚步走吗?”
景樆淑说的也是真的,她很多几乎坚持不下来的时候都是想着总得去看看她的笺心姐姐,想要证明自己并不需要处于被保护的位置,她们,可以并肩而行——虽然那时候的她并不能确定翟沄年还活着。
非说什么,那景樆淑只是只是隐去了一段过程——隐去了她当年和齐安怀的一番谈话。
——以后大抵也没有别人会知道的,她会藏好这些东西的。
“沄年,看。”话题一转,景樆淑笑意盈盈,指着前面由远渐进的河灯。
翟沄年并不介意由着景樆淑签引整个话题走向,她顺着景樆淑的指示看过去,只见得河灯渐渐漂来,越发靠近就发现并非些许几只,而是某种仪式一般繁多。
像是流淌在地上,也环绕她们身侧的星河。
翟沄年说:“哦,今天似乎是七夕吧。”
话语间似乎是刚刚想起,可表情上看来分明就是早早谋划过了,一切都是意料之内。
景樆淑缓缓垂下了眼帘,等一阵清风拂过鬓发才有睁眼看向翟沄年。她的眼神里颇有些复杂的况味。
察觉到翟沄年偏头的迹象,景樆淑慌忙调整好了表情,眼神里又是平日里化不开的温柔。
景樆淑靠近翟沄年,坐到了翟沄年身后,动作很轻地取下沄年的发绳,从新拢了拢头发又扎起。
或许在这一刻里,景樆淑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慌乱与出神,还是真的情动之举。
亦或是…出于私心想更多地靠近翟沄年一些,妄图得到一些暖意让她暂时麻痹自己呢。
“要不我们也放一盏好了?”景樆淑帮上最后一圈发绳时,看不远处岸边站着售卖河灯的人,莫名就问了出口。
翟沄年扬起一抹笑意,故意似有深意一样说:“这灯可不兴随便放哦。”
“怎么?”景樆淑自认并不了解覃市的习俗,只当有什么忌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