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料之中的消亡并没有到来,祁空似是放任阴气修补了裂痕,却又看准时机布了阵,眼下只留得一人高的缝隙,边缘肉眼可见的阴气像某种生长迅疾的藤蔓一般缠绕着,描出一层繁复而又坚固的花边。
祁空朝缝隙里伸手,摸索着冰冷的花纹,斟酌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下。
那血液中竟有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引得人竞相争食般的,阴阳差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掐着手心才勉强没有失去理智。
是了,是了。真正吃了能够长生不老的,应当为天道血肉才是。
她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惨白,似乎算不上多的血液正在从她的体内抽走原属于本源的一部分力量。然而缝隙只是扩大,阴阳差勉强能够看见古朴纹路的轮廓,并不能彻底辨认。祁空喘息片刻,又划了一刀。
阴阳差心中一惊,终于知晓为何三番五次上阴阳交界地请祁空,这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六道对祂的了解还是太少,这就让他们的某些请求大胆起来。若早知道请天道出主意就是让她割腕放血毁本源的活计,阴阳差可万万不敢接这差事。
眼见着差不多了,祁空随手掐了个诀止血,尚还完好的右手招阴阳差过去。
“你看到什么?”祂问。
“这……”阴阳差有些不清楚祂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只好斟酌着说道,“一扇门?”
他愚蠢地补上一句:“这便是鬼门吗?”
祁空半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似的,没理他的问题,撑着刀缓了一会儿才道:“门上的花纹,你可有看见?”
阴阳差愈发谨慎起来,生怕自己的回答出了什么差池,又观察了好半天才答道:“像是一种花。”
枝繁叶茂,托举着四散展开的叶瓣,可不就是阳间常见的花吗?
只不过纹路像是年久风化,并不清晰,具体雕的是什么,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清楚。
但他余光瞥到祁空听闻这句话后脸色更难看了,用面如金纸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阴阳差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目睹天道晕过去此等殊荣,他可一点也不想拥有。
“大人?”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又过了许久,祁空才应了一句。休息一阵,她看上去恢复了许多,至少不再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低声吩咐道,“你在这儿守着,裂缝小了就补一刀——用本源补,我进去看看。”
阴阳差胆战心惊地看她双手攀着裂缝边缘,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那无可用言语描述之地。那地方古怪得很,鬼门存在之地,想也是被阴气盈满,融不进一丝阳气的。非阴非阳的存在与它属性相冲,从形式上讲并无互通之处,也不知祁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为天机,显然不是他等可破。
只是,他越想越不对劲。鬼门应运而生,照理来说纹路应当传自上古,而祁空不可能没见过鬼门,怎还需要他来说上边儿的纹路长什么样呢?
除非,除非……鬼门的纹路并非固定不变的。
那么,花代表着什么?
他莫名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已经探寻到谜团的边缘,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截断了思考的痕迹。
且说祁空自缝隙中破入,待她站定,来路竟完全闭合似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肉眼辨不出任何端倪。她凝神感知缝隙便在原处,遂也不会被视觉感官蒙蔽,只凭感觉向着阴气最为浓厚的地方去了。
这其实是很虚无缥缈的概念——鬼门所处的地方本已是物质世界中最阴之处,即为极点。而要在极点中寻找一个更为极点的存在,于理论上来说无疑是荒谬的,但事实又昭示着它的确存在。
大量丢失本源后饶是她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意识短暂失神,就好像回到了她某一段封存回忆的时间,浑浑噩噩,不知何时何地。但好在阴阳差作为阴间钦点的官差,视觉受限并不多,能够帮她对环境有个基本的判定,知晓门上的纹路究竟为何。
花。
渺远的回忆像细细密密的针,刺得心脏蓦地痛起来。但那段记忆如今并不在这具身体里,她必须找个时间将它们放置回来,尽管她曾经剥离时并不以为它们不可或缺。
待到她真正接近极阴之地了,她方重新看见那扇阴阳差口中有着花一般纹路的门。
门上枷锁仍旧可见浅淡的卐字印,大抵年代太过久远,已经被磨得跟金箔脱落似的,祁空伸手抚过,燃起一瞬白金色光芒。
还在,但也撑不久了。
大门后边锁着万丈深渊,里面尽是六道诞生以来不服镇压、超度不了的亡魂恶鬼。上一次见它们还是好几千年前,也不知这么久过去,故人的实力有没有强到能杀死她。
上一次自己与祂合力才铸造这座牢笼,重归平静后众人皆以为祂就此陨落——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祂的存在与自己不同,形式上可谓是完全逆转。祂的质料在本源中的重要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往后数千年的日月里,她一直在找寻的东西,原来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