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仍旧不语,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掀开帘子,钻入风雪里。李元心惊,赶忙拿了斗篷跟上。
“万岁爷,外头冷,您披上吧。”
陈祝山不动,任由他披上斗篷,他看了眼外头被吹迷了眼的地灯,又看向风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坠,砸在软绵绵的地板上。不远处的檐角上的瑞兽张着嘴,似乎要把所有风雪都吞进去似的。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些风雪都是它们放出来的。
“李元,你以为,江安侯如何?”
李元又是心惊胆战,江安侯助万岁爷登基,想来是极好的。可是今夜江安侯又与温慈公主大婚,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好低下头赔笑:“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江安侯生得十分好看。”
陈祝山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捧雪花。
雪花落在江恒手上,大红的灯笼被这北风吹得东西摇晃,下人们都已经退了。他握住手里的雪花,用力一握,雪花被挤成一团雪球。他摊开手,雪球掉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即刻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江恒转身走到洞房前,夜是如此的寂静,推门的声音让孟知语心头一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知语做好了准备,却迟迟没有迎来她预料中的动作。
江恒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夜已经进入后半夜,江恒却此刻才踏入他们的洞房。孟知语由这小段的等待,似乎预料到她的未来。
江恒是个聪明人,她早知道骗不了他多久。
如此想来,她却平静下来。
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里,江恒忽然开口:“夫人等了许久吧,不如同为夫打个赌,如何?”
孟知语不明白他的意图,却平静地接话:“侯爷想赌什么?”
江恒手指轻敲着桌面,他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抬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对着壶嘴喝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话。
“倘若夫人赢了,我便放夫人走,如何?”
孟知语还未曾回答,便从盖头的间隙里瞥见他的鞋子,已经站在她的跟前。他俯身压下来,盖头贴在她脸上,她微微侧头,流苏落在她嘴角鼻尖,带了些轻微的痒。
江恒的气息喷在她耳侧,“夫人明明有经验,为何却如此笨拙不堪?”
孟知语别过头去,同他隔着盖头交流,“妾不知侯爷在说什么?”
江恒抓住她下巴,微微勾过来,声音很轻很细,“我很期待夫人能赢。”
北风一阵阵刮过来,红灯笼被吹得稳不住自我,房间里的蜡烛被吹灭,雪又从江安侯府下到禁庭。
·
孟知语是被阿幸叫起来的,阿幸是她的陪嫁丫鬟。她有些疲惫地撑起身,阿幸进来替她梳洗,另有丫鬟来收拾昨夜的残局。
丫鬟是江安侯府的,对这位女主人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们带了些微微的高傲,闯进来又退出去。
阿幸对她们的嘴脸十分不满,她打抱不平:“瞧她们那样子,姑娘就是脾气太好了。”
孟知语摇摇头,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木兰簪子递给她,“别气了,梳妆吧。”
她们高傲,因为她是温慈公主。她脾气太好,也因为她是温慈公主。
温慈公主没有闹脾气的资本,甚至也没有教训她们的资本。
所谓温慈,是为温和仁慈,这不是对她的期许,不过是对赐名之人的彰显。
她不过是个俘虏,是耻辱,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安侯府的丫鬟们,有她们高傲的资本。她这个倒霉催的公主嫁过来的第二日,江安侯便从青楼带回来两名女子。从未见过谁家正妻嫁过来第一日,便被如此羞辱。
可见,江恒是真的不给她脸面。
既然江安侯不给她脸面,丫鬟们自然追随着江恒的脚步,也不必给她脸面。
脸面不脸面的,于她而言,也不是必要的东西。不过阿幸十分生气,好似她才是被羞辱的那个妻子。
阿幸对她的事不关己很烦恼,“姑娘,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