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笑得灿烂极了,在他身后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听起来是叮嘱,实则全不是那个味儿。
——真要说起来,更像是小孩子蓄意报复,最后得逞的感觉。
分明无伤大雅,但就让人气得牙痒痒,又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学兄!大过年的不好砸东西!你这两天注意点,可别碰了撞了碎了什么,冲了忌讳!”
沐景序:“……”
你也知道我想砸了它呢?
到底咬轻了啊,他突然想。
大约是年节的热闹冲散了不虞,也或许是沐景序其实心里压根没觉得那两座冰雕有多冒犯。
甚至从心底某种隐秘的角度出发,他找不见自己一点生气不满的理由。
唯一有所担心的也不过是柯太傅地位尊崇,逢年过节必有不少官员学生来柯家拜访,他害怕被旧人看见冰雕上的脸,进而害了柯鸿雪。
若说其他的……
沐景序沉吟片刻,忽略了心底那点很奇妙的感觉。
盛扶泽是他,沐景序也是他。
柯鸿雪与沐景序接吻又调情,却又仿似坚贞不渝地在一块寒冰上雕刻出了盛扶泽的相貌。
——沐景序敢说,便是宫里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也难将他画的那般栩栩如生。
所以怔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阿雪当真等了他许多年,画了他许多年,以至于用刀刻出容貌的时候都没有一丝迟疑。
那一点微妙的不悦是真的,缓过神后满腔难以抑制的情绪也是切实的。
白衣青年站在屋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小路,默默伫立了许久,而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
他好像……不太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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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评价三殿下,所有人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词汇永远是风流。
可他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是策马挽弓的猎人,是名利场里言笑晏晏的政客……
最重要的,他是舒朗肆意的少年。
是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少年人飒沓,简直是这世上最最令人心动的景象,所以风流才不是什么贬义。
扶泽扶泽,扶君子之泽,哺万民生息。
元兴帝对这个儿子不可谓没有寄托,而三皇子也的确成长得如他名字一般,耀眼、漂亮、恣意、聪颖、心怀天下、仁善慈悲。
他站在天光下,身后永远有不落的日光与月华。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三殿下心动。
可如今的沐景序呢?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唇舌交缠的时候,自己心底会生出那样多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念头。
少年时游戏花丛,他是风月楼的常客。
听说那些床笫间的花样,只当笑话,一杯酒下肚,随着金粉河缓缓流淌的河水一般,到了天亮便抛之脑后了。
他实在太过克制,太守分寸,太知礼数,哪怕是关于阿雪的念头,也只敢停留在日后带他去封地。
至于以什么身份?
盛扶泽从来不敢想。
兄长娶了妻子,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的那段时间,他生过羡慕之心,却不曾奢望自己和阿雪也能这样。
他是柯家的独子,是老师的嫡孙,便是再喜欢,盛扶泽又怎么敢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让他经受父母亲人失望的眼神?
所以许多念头,还未成型便作罢了。
他的阿雪,该被保护,而不是因自己受到伤害。
可那夜风声雪漏、烛光掩映,沐景序低头,吻住经年的旧人,一缕桂花糕的香甜顺着舌尖流入喉管,心下瞬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多晦暗又骇人的想法。
就像是那些年当玩笑话听的东西,不过是沉进河底,与泥沙为伴,躲着天光,让人以为已经消散;实则一阵风起,就足够卷起河底那数不尽的泥沙,侵蚀所有正向的念头。
他甚至想……在阿雪身上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只有他能造成的、混合着血与泪的……伤痕。
他想伤了柯鸿雪。
这在过去二σwzλ十三年间从不曾有过的念头,在那一刹被放得无限大,几乎快要蚕食他的理智。
他想……自己可能是疯了。
视线从指尖离开,沐景序轻眨了下眼睛,慢慢握了下手又松开,转身离开窗前,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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