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尘提笔子在纸上写下:山中处士既吾家,道义盈怀孰与涯。
“陆某不才,随意开个头,就等着诸位画龙点睛。”
孟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清尘,对跃跃欲试的沉漆云道“沉四小姐来罢!”
眼前清风朗月的男子此刻笑眼看着自己,沉漆云不禁觉脸颊有些滚烫,她拿起笔接上句:难料命运岁事变,青天白日终无辨。
漆云写完就去看陆清尘的脸色,只见他神情莫测,幽幽评价道“不错。”
孟幡只笑而不语,沉从崖觉出些不对来,正要开口。
沉充已大喇喇走上前,洋洋自得接着:权者不要朝廷高,抛弃何曾有许曹。
这一句明摆是在中伤当朝皇帝,在场的人均面色一凝,沉从崖叁两步上前,要将那笔划过,语气隐有责怪。
“二郎,咱们不论政。只是叫你作诗。你”
他对着孟幡道“小儿女没甚么才学,幼稚懵懂,还望先生莫要将今日之事说与旁人听。”
陆清尘将那案桌上的纸压住,阻他划掉那句的动作。
“沉大人不必紧张,不过是作诗玩乐。”
孟幡也笑着应道“说的是。老夫此番恰是想瞧瞧叁个学生在这春日里可学到甚么。这儿还有个沉小五没写,来来。”
老头向青梨招手,青梨在心里将他们骂个不停,沉漆云往权政上引,沉充这个绣花枕头直接道明。沉从崖怕的就是到时这中伤老皇帝的诗流传出去,难保沉家不会遭难。
自己再怎么写也难扭转,况且她本就对诗词就无甚么研究
青梨缓步走上前,提笔再看到陆清尘写下的那句时,一个声音传进脑海中。
那时谢京韵揽她在躺椅上,手握一个竹卷。“梨娘,快来瞧瞧陆大人给孟先生应和的诗,真是绝妙,柔和的叫人找不着错处,朝中敢这样的人不多,都觉着他是在夸赞历帝。”
她并不大感兴趣,懒懒道“你来念与我听。”
“山中处士既吾家,道义盈怀孰与涯。莫言道在谋其位,才疏须得用为天劝说何曾尽是真道义中间有圣贤。”
她咬了咬唇,将尾句写上。
孟幡微微愣着片刻,哈哈笑了起来。“小五平日里瞧着无声无息,却有几分真本事,化朽木为神奇。”
沉父仔细瞧了瞧那诗句,恰能将前几句好似意有所指的话转圜。民众劝说不真,念经之中也有道义,末了还加上个圣贤的名头。
本来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些,他心下稍安,奉承道“是孟先生教习的好,从前五娘可没这样的功夫,还是在贤康堂读了一年的功劳。”
陆清尘看到那句诗词时,身侧的手渐渐蜷成拳。
他笔直地将视线放在青梨身上,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的轻颤。
“五小姐才情确实高,到时在贤康堂可得应下我的切磋。”
青梨缓步穿过花园要回梨苑,正满腹狐疑着。前世陆清尘并未来饶州,更别提在贤康堂做甚么教习先生!为何他的发展跟前世的不一样?
他既是孟幡的爱徒,前世赵铮又杀了孟幡。他为何从不提及…
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种让她自指尖凉到心田的怪异感。莫不是
她身后兰烟脸上的笑掩盖不住,打断她的思绪道“小姐,你瞧,老爷赏的东西确实不错。从前只有二小姐有,嘿嘿,现如今咱们也不缺了。”
沉从崖经方才那一遭有惊无险的诗词赛事,又听得那二人的对青梨的称赞,自觉脸上有光,赏下她不少笔墨竹卷后放人回去。
冬月看她一眼,提醒道“回去再说。”
她的担忧成真,话音刚落,就听身后跟来了人,声音尖利入耳。
“五妹妹好才学。”
青梨顿住步子,转过身笑道“二姐可是有事要交代?”
沉漆云面目不善,靠近时青梨能看到她乌黑的眸中似要冒出火来。
她心骂道这五妹果然是个妖精角色,跟她那姨娘一个德行!将自己的风头尽数抢了去,厅内的后半程都是孟先生跟那陆公子在夸她,自己倒像个隐身人木木站在一旁。
“哼,我就是想仔细瞧瞧这才女之相。啧啧,真是造化弄人,俞姨娘是女伶出生,市井妇人。谁知生来的两个女儿对文人诗词是信手拈来。可惜,五妹妹既懂的那么多,也该听过龟故生龟,龙故生龙的故事。”
青梨点头,道“我自是知晓的。二姐到底想说甚么呢?”
沉漆云凑近,面目因着愤怒已有些狰狞,咬着牙道“什么该是你的,什么不该是你的,我以为你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句话前世虞夫人也对她说过,青梨嘴角绽开一个微笑,柔声道“二姐这是何意?父亲不过是赠我些笔墨用品,却没想到二姐若不高兴,兰烟,快快送回给前堂。我没这个福气”
沉漆云面露不屑道“你不必如此装腔作势!想拿父亲压我,这点子笔墨用品你那梨苑怕见都没见过,我多的来不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