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指名点姓要见她,还觉得这人太过无礼。原来全是豆绿在自作聪明。当下便揭过不提。匆匆忙忙地与豆绿一起收拾了要紧的工具书籍,剩下的只得叫梅姨日后再派人送来。
想想毕竟头一回进府,总不能还是灰头土脸地,当下便依了豆绿的安排,重新洗漱,换上素蓝妆花杭绸衫。
她们出去时,王妈妈早在前头催了四五遍,说怕晚了,关了城门。
这般火急火燎,实在极是诡异。
秦氏不由有些愁眉不展,暗暗担心王妈妈有什么阴谋。
锦鱼却没什么想法,笑着安慰秦氏道:“娘,有福之人不用忙。您瞧瞧,我一说要回府,王妈妈便上赶着地,比您还着急,就生怕我不回去。”倒把秦氏逗笑了。
上了车,甚是闷热,锦鱼觉得睏乏,拉了床薄被搭在身上,闭眼准备睡一路,却听豆绿不知在吩咐谁:“去跟小公爷说一声,我们姑娘回景阳侯府了,不能见他。”
她跟她娘擦黑天进的府,谁也没见着,就被送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叫浅秋院的。
院子不过三四丈阔。
正面三间小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天井里辅的砖早坑坑洼洼,光秃秃的,也没个花木。梁柱油漆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朽木。
进了屋子,情况也没好多少。
屋里墙面泛黄,好几处破损。也不知道多久没粉刷过了。
正中堂屋放了一张杂木八仙桌,四把脱漆官帽椅。
两侧的屋子里各有一盘炕。
秦氏怕锦鱼不开心,忙道:“府里人多,想是只剩下这院子了。虽是小些,地方倒是清静。回头收拾收拾,也是不错的。”
锦鱼笑道:“娘,你住东屋,我住西屋。”心里却想,堂堂景阳侯府,这样破败的房子,也好意思拨给她们住。
好在她跟她娘手上有钱,第二日起,便塞了银子给下人,该洗洗,该漆漆,该添添,院中辅平了地,屋里重新糊了纱窗,门口搭了紫藤花架子权当影壁,院子里放了一对青瓷大缸养睡莲。还买了几条鲜亮的绯鱼,放进去养着。
端午节时,便把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能往人了。两人同跟来的两个丫头豆绿和幽菊,安安静静地过了节。
这期间,锦鱼总算弄明白了侯府如今住了三房人。
祖母吴老太太健在,因而还没彻底分家。
她爹是嫡长子,袭了景阳侯爵,官居兵部尚书,如今是一府之主。
次子也是嫡出,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使。
三叔今年才二十出头,却是庶出。
三个儿子都成了亲,又都有姨娘们,生的孩子也不少。她一时也只记清楚了大房这边的情况。
嫡母许夫人。另有两个姨娘,一位姓楼,一位姓杜。
她一共有五个兄弟,两位嫂嫂,两个侄儿,一个侄女。
四个姐姐一个妹妹。
大姐二姐三姐都嫁了人。
四姐是许夫人生的嫡次女,名叫锦心,与她同年同月生,只比她大了三天。
六妹叫锦柔,生母楼姨娘,比她跟锦心小了一岁。
她们回府住了十来日,这样一大家子人,竟没有半个人来探望。
她们想出院门去逛逛,也叫守门的婆子给拦住了。
一时不像是回了家,倒像是坐了牢。
秦氏不由有些后悔,又不敢吵闹,怕叫人抓了把柄,又送回庄子上去。
锦鱼只得劝她,既来之则安之。世上没有不透见的墙,许夫人总不能把她们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她倒没想错,过了端午,到了五月十六,晚饭前,王妈妈总算来了。
走出她们那个小小的浅秋院,她才真的见识到侯府的富贵。
亭台楼阁绵延不绝,也不知道有多少房宇。
王妈妈引路,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座单檐卷棚式歇山顶的大屋,上头一块乌木匾额,铁笔银钩,两个亮闪闪的泥金字:“喜福”。
进门,就见是个五开间的大厅,两边挂着灰梅色菱形纹单罗纱幔,当中地上放着八对十六座黄花梨透雕麒麟圈椅。椅旁有水墨石面立几。上面放着金线铁线哥窑抱月瓶。里头着插着紫丁香,清香飘浮。
更惊人的是,上首靠墙软榻之后放着八扇黄花梨雕花鸟屏风,雕工细腻,木头从左到右纹路相接,倒像是一整棵大花梨木树,单取了中间最宽处,整块雕成,价值万金。
锦鱼不由看呆了。她还当她不缺钱,可整个洛阳庄卖了,也布置不出这样一间屋子。
她们到了也不敢擅自落座,只站在门后头,等着众人陆续前来。
一张张面孔,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花团锦簇的,一晃而过,她都看迷糊了,觉得还不如花儿容易记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到齐了,认亲开始。
她便安安静静地按着王妈妈的吩咐,不带丝毫感情的一一上前叫了人,送上自己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