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药入体,林旸睫发上粘覆的霜雪方才开始融化,水滴沿姣好优越的轮廓缓缓滑下,自尖俏得有些消瘦的下颌滴落下去,像极了一滴清泪,林旸眼底无比黯然,声音难掩沙哑,“她是为我……”为她这一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何来路的人,才会落得被师父责罚的下场。
钟林晚见她神情灰暗,一味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不由得焦急出声,“你莫要想太多林姐姐,洛姐姐她……”顿了半晌,却无法接续下去,最后只急急道:“洛姐姐现下定是希望你能够信她的,你只要信她便好,在此处安心等她,如此她才能够放心,林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洛姐姐,待时机到了她一定会回来寻你,一定。”
钟林晚念着洛渊独自留在小孤峰上,便是再担心林旸亦不敢耽搁太久,这时已起身向门外走去,“南前辈的两只白鹤受了伤,我这几日需待在小孤峰上,林姐姐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莫要再让洛姐姐担心了。”
林旸没有应答,钟林晚不知她是否真正听进去了,这时却也只能离开,替林旸阖好房门后带着药囊匆匆出门去了。
南夙仍在两人分别处静身而立,听见声响后抬眼向钟林晚处看了一眼,下一刻钟林晚便觉身下一空,已被南夙横抱了起来,返身向小孤峰方向掠去。
两人返回小孤峰时天色已亮,一落地钟林晚便急着去推房门,房内一片静寂,洛渊仍沉沉地伏在榻上,钟林晚知晓以她现下的伤势必然无法醒来,然而真正见到她毫无生气地伏在榻上,眸中仍掩不住地低落下去,洛渊的气息太过微弱短促,几乎听闻不见,钟林晚将手触在她脉上,许久才收回来,沉吟片刻,自药囊中取出一枚棕黑瓷瓶,从中倒出两粒芳香淳厚的丸药。
洛渊已然吃不进丸药,钟林晚将其在温水中溶化散开,令南夙将洛渊扶抱起来,一勺勺喂入洛渊口中,却不料洛渊连水业已吞咽不下,大部分汤药都沿下颌淌了下去,浸得胸口湿润一片,钟林晚又化了四粒药丸,好歹勉强令洛渊喝了小半碗下去,虽是效用有限,总好过毫无助益。
一整日洛渊都处在昏迷之中,夜里钟林晚又替她行了一次针,虽未见多少好转,幸而也未恶化,第三日亦如此,至第四日夜里,钟林晚替洛渊施针时,长针落在膻中穴上,昏迷之人终于有了微细的一丝反应,胸口轻轻起伏一下,喉中传出模糊的一声低吟,钟林晚惊喜之下连忙唤她,对方却再无反应,仿佛方才一瞬只是幻觉,钟林晚替她细细察看过脉象,肩膀慢慢垂了下去,洛渊的脉象仍是虚弱萎软,毫无要醒的迹象,她忍不住失落,却也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于行针之上,以至于后来收针时方才想起,方才的低吟伴随了一声吐息,似乎是洛渊无意识下吐出的一字,是林旸的林字。
钟林晚料想过洛渊不会很早醒来,却未想到这一等便是十日,她日夜照看着洛渊,却也忍不住分出心思来担心林旸,只是片刻不能离开洛渊身边,最大的努力便是请求南夙遣人早晚向洛渊居住的小院内送去饭食,也不知林旸会否听进话去按时吃饭好好照顾了自己。
洛渊真正醒来时是十一日傍晚时分,钟林晚刚替洛渊背上换好伤药,铅云之下天色昏黑得早,钟林晚点起灯盏,转身便见着洛渊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她迟疑是自己眼花,却见洛渊垂在身侧的手亦随之轻颤一下,五指慢慢收拢蜷起,喉中似是痛楚地低咳了一声,钟林晚又惊又喜,跑上前去直接跪倒在榻边,低俯着身子定定看着洛渊,“洛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你……你觉得如何,可能认得我是谁吗?”
洛渊的脸伏在臂弯之中,肩膀微微颤抖,似在喘息,好一会才慢慢侧过脸来,幽静漆黑的眸子仍显黯淡,却清明地倒映出钟林晚一脸急切的模样。
“钟……姑娘……”洛渊缓缓启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晰,却让钟林晚高兴得当即落下泪来,“洛姐姐,你终于醒了,我……我好担心你,好怕自己救不了你……南前辈将你抱了回来,你那时伤得好重,差一点便……对了,我刚为你用上生肌去腐的药粉,应是有些疼的,你现下觉得如何,不对,你胸口可有觉得很疼吗……”
钟林晚亲眼见着洛渊醒来,十几日的紧绷担忧终于能够稍作松懈,眼泪吧嗒吧嗒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落下,连话也颠三倒四地不知如何说了,她于后怕之中还记得要照顾好洛渊,只是现下南夙不在屋中,她担心会触到洛渊背上伤口,便不敢独自一人将她扶抱起来,一面哭一面回到桌前从瓷瓶中取了药来令洛渊服下。
洛渊眼前如晕开了雾气一般看不清晰,却也知晓钟林晚现下必然哭得梨花带雨,她身上仍疼得厉害,维持不了太久清醒,唇角动了动,缓慢地勾起一丝淡笑,一如寻常,“不怎……疼了,比睡着……前好上……许多了,多谢……钟姑娘……”说话时眼眸缓缓转动,往钟林晚身后看去。
钟林晚知晓她的心思,忙哽咽开口道:“你放心,林姐姐她不在这里,亦……不晓得你受伤之事。”
洛渊眼眸已经半垂,听清这句话后方才缓缓阖了双眼,“好,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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