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寒还在起劲地念着诗,全然没发现南一梦朝他投来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倪蔚使劲眯了眯眼,确认自己没认错,片刻后凉凉道:“远春君。”
钱小寒抑扬顿挫的语音顿时一窒,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别吧?”
倪蔚眨了眨眼,真诚建议道:“远春君脾气很好的,你大可以继续念。”
南一梦:“……?”
钱小寒慢慢扭头,神色惊恐,脸白得跟鬼一样。元君实力非凡,传闻能耳听八方,她肯定已经听到了!不不不,应该没关系,自己也没说什么啊。不不不!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不对不对,这种话她应该听过无数遍了才对……
钱小寒的心思还在九转十八弯上晃荡,对面的倪蔚和南一梦看好戏的眼神不知怎的就慢慢淡了下去。
倪蔚盯着沿着长廊一步步踱过去的黑袍人,没放过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痴迷,心头一种不妙感骤然升起。
吉祥物去那里做什么?他身边那群围着他转的几世祖呢?没人告诉他哪些人绝不能招惹吗?
另一边,四公主略显羞涩地坐在长月湖边的一处凉亭内,身边是各大仙门世家的好奇女修,个个容光焕发,姿容逼人。
“还是姐姐的眼光好,这么搭配果然清雅极了。”她细声细气地对着面前转着圈的女修夸赞道,不经意地往斜对岸瞥了一眼。
熟悉的黑袍走了过去。她心头一跳,不禁摒住了呼吸。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等到了这个人。秦敬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哪里的话,衣装再好也得要人好看才行,秦妹妹如此姿容,难怪那叶斯舍了脸皮也要给你画像,”孟子都笑起来,轻轻落下黑子,“况且,妹妹还如此聪慧,我都要嫉妒了。”
“姐姐,那边那男子可一直在看你呢。”秦澄不好意思地揉揉脸,眼神在棋盘上徘徊许久,苦恼似得移开眼神,手指忽地点了点不远处立在杏树下的一位俊美修士,对着面前的女修嗔怪地笑起来。
杏花洲背靠南山,南向中陆城,弯弯绕绕的长月湖将杏花洲分成了大小各两半。在靠近南山的那一角,枯瘦的老人负手而立,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松林,不远处就是开得如云似霞的杏花林,嬉笑声隐约可闻。
他不该来的。
他漠然地仰望着苍翠的松冠,被穿过罅隙的阳光刺激地眯起了眼。
可他还是来了。他忍不住。
这是他摆脱心魔的最后机会。
背后脚步声响起,落叶被踏过的细簌声渐强。
“师傅。”一人缓缓从林中走出,松绿色的迤逦长袍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女妖。
长洲剑仙回身冷冷地盯着她,三圣剑半明半暗地像是狂风中的烛火。
这一回,只有一个人能离开。
长廊上。
闻世芳看着那身黑袍上绣着的金麒麟,疑惑渐生,如果她没有记错,那应当是川北皇室的标志。
“秦敬?”
二皇子秦敬脚步一顿,有些不悦,除了父皇,很少有人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便是杏花洲上那些围着他的修士,也多多少少唤他一声“二皇子”,虽然他心知肚明,那更像是玩笑,而不是尊称。
但青袍人近在咫尺,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一丈之外的闻世芳。
不像他母亲。但更好。
那一日薄雾弥漫,如在荒野,他瞬间就陷入了漫长的噩梦,梦中是贱如草芥的童年,只有无穷无尽的打骂和各式各样的折辱。就在清醒的瞬间,透过重重迷雾,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身着青衣,好像在笑……
有点像画像上他早逝的母亲。
他本无意寻她——那也只是梦。
可今天,无意中的一瞥,他好像又见到了她,喝了几杯薄酒的脑子昏昏沉沉,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转过来了。
她应该不是修士。二皇子自以为清醒地评估着:她身上没有其他修士那种让他下意识胆寒的气势。而且,凑近了才发现,她面色也不是太好。
修士们不都是力能扛鼎,身强体壮,百病皆消的么?
“姑娘知道我?”他尽量放软了声音,“姑娘看着脸色不太好,这里风大,还是回避些好。”
“……?”
另一边,钱小寒的百般念头终于走完了漫漫长路,刚想回头便听见了这一声完全出乎意料的话,直接呆成了一根白衣飘飘的棍儿。
倪蔚脸色扭曲,这一幕着实离谱,她竟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南一梦也是眼神诧异。
见闻世芳不说话,秦苍又道:“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他微微倾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双眼直视着闻世芳,只是眼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势在必得。只一点,便把他本还说得上是翩翩的风度变成了令人憎恶的接近。
耳边剑鸣清脆,闻世芳往湖中看了一眼。天心剑如一只飞鸟,破开一道长长的水痕,另一边,玉笔凭空点出浓郁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