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手足无措,只能暗恨:刚入岛的那一天,她便是如此,就如今天一样,她也没“我”出个什么东西来。那不是个好时机,起码要等到闻世芳伤好了再说,那时的她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如今看来,都是放屁。
懵了一下,那颗小心翼翼藏在层层外壳里的真心近乎仓惶地露出了一个小角,“我梦见你了。”
闻世芳:“……?”
青衣人手一抖,尚未喝完的甜茶撒出了几点水印。这话牛头不对马嘴,她一时也不知所措。修士做梦并不稀奇,晚辈梦见长辈也不稀奇,便是她早年也曾梦见过几回江潮生。
可由倪霁嘴里说出来却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什么?”闻世芳下意识反问道,全然未觉自己多了几分无来由的紧张。
倪霁脑子又忽然清醒了,自觉刚刚那一刻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剑客自诩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若能事事周全便是再好不过,但她还记得天道难算四个字。
这许是,她的变数。
或许,择日不如撞日?她有些颓丧地想着:不知过了今日,她还能不能见到闻世芳。一念至此,她心酸地几乎落下泪来,脸上的红色一点点消退。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梦中之人,咬了咬舌尖,做了决定。
“琼花台极是玄妙,竟如万千幻境一般,若非此机缘,我恐怕离观我境还有许多路要走。”
“至于混元气,这是我在云栖中枢探得,而且听风台并未掩盖你和吴阁主的消息。”
“……好。”
倪霁暗中松了口气,闻世芳不再追问便是最好。她终究还是贪恋当下,不敢舍去,能多一日便多一日吧。
闻世芳心头微松,自觉已经太过分,便含笑转了个话题,“即便归去来灯和天南火真如她所言,前身是引魂灯,但单单一个引魂灯,定然是做不到重造混元气的。传闻中,裂地之战除了分出六州,便是将生生血河深埋了,而后再无人见过生生血河。不过生生血河天生地造,恐怕非人力所能及,只有地脉一说还有迹可循,你可有什么听闻?”
倪霁迟疑片刻,慢慢摇头。
终究是离上古太久了。闻世芳暗叹一声,冷不丁问道:“你近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半晌无话。
倪霁心中涩然,眼神无意识地落到了青衣人发尾。
她还记得初见那日的无端碎光,一步之遥,便是亘古雪峰和青葱绿意,她还记得,那位几乎和巨木融为一体的“仙人”。
琼花台里什么都有,唯独她身前少了一袭青衣,那像是雪峰之上的一抹幻影,只在濒死时让她做了一场美梦。
她本该好好看看的。
可如今,却不敢看了。
若筑瑶台,引天泉,可能请得仙人来否?
105 ? 航标(三)
◎她笨,你也笨◎
倪霁心念骤乱,不觉抬头看了看闻世芳,见她脸色冷然,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一时竟然想不出个搪塞的理由来。
闻世芳不是没冷过脸,却从不是对她。这人向来不是什么事事刨根究底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的缘故,如今一反常态。她本以为已经搪塞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另一边,话一出口,闻世芳便觉不妙——这话说得实在无理。但愣了一时,她忽然也想不出些好听的说辞来,懵了一会儿才勉强道:“只是随口一问,不想说……”
可剑客已经怀着悲切的无畏开了口:“我想和你,结成道侣。”
什么?
闻世芳耳边轰然一声,剩下的九成神魂应声而动,纷乱无序,似是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她近乎茫然地回看过去,手边的茶杯不觉跌落,喀拉拉地滚了半个圆出来。
怎么会!?
为什么?
“你……”青衣人语无伦次,她想说,那是她感觉错了。可这太狂妄了,而且她再怎么心乱,都记得倪霁是从琼花台里出来的。
琼花台明心见性,怎么会有错?
而且,她分明……
一片寂静中,剑客的眼神有如热腾腾的温泉水,炙热而温柔,又仿佛带着无边引力,她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拉入其中。
即便是琼花台错了,倪霁的眼神也错不了。
她瞥见过有情道,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原先还觉得是危难中的过分依赖,但如今倪霁这么一挑明,便一起明了了。
日头高照,闻世芳盯着江潮生垒出来的隐隐青山看了半晌,忽觉眼眶发酸。
“不行。”
倪霁一愣,还没来得及掉眼泪就诡异地从中嗅出几分和颜悦色,还欲再开口,只听那道声音缓缓响起:
“琼花台照一时一地之心,修士寿数悠长,你……”
“……你还有许多年。”
这没道理!因为漫漫余生,所以这点少年时的情谊就做不得数?
倪霁心头千言万绪,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