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神魂大伤,长天索如果崩解,大概从此世间就没有这个人了。
混沌中,识海波澜未平,而长天之上金链寸寸消弭,金屑落雨般撒了一片,浩浩荡荡,不知何时能停。闻世芳观想了一阵,忽觉这些金链有些蹊跷。
而归去来灯,也有些古怪。
金屑飘向之地,赫然是归去来灯!
一点点金屑像是被吸引着,飞蛾扑火般投入灯芯,没了长天锁的神魂纵然裂纹深刻如刀,却也十分稳定。
为什么?
闻世芳苦笑一声,却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势,一股绵长的针刺感涌了上来,整个人顿时一抖。
倪霁看得心惊胆战,立刻把温热的指尖搭上闻世芳的手腕,蓬勃却温和的灵力顿时涌入枯涩的经脉,无来由的刺痛顿时好了些许。
这种感觉就如久行之人路遇温泉,浑身疲惫顿消。闻世芳几乎沉溺其中,好半晌才缩回自己的手,“可以了,别浪费灵力,外面如何?”
倪霁垂眸,想了想才轻声回道:“一切正常,无事发生,只是偶尔有一些路过的妖兽,不过也都只是观望。”
她不确定它们是忌惮船上的元君气息,还是早已远走的鲛人仍然对它们有震慑作用,总之,这些天,从没有一只妖兽赶来袭击。
“那边好。”
闻世芳轻叹一声,突然觉得有些荒唐。这个法子她是从无极宫的典籍中意外看到的,说起来居然还要多谢杨心岸。这位放逐客要借着血芝归家,而她这个被拖下水的“帮手”竟然会要拿着这道无名的法阵离开雪原。要不是确定杨心岸没有修过卦术,她都要怀疑这是杨心岸预先猜到了什么。
曾经的海国分东、西二域,无极宫的那些散落的典籍记载,当年安居无愁海的鲛人们陆续撤走时,用的就是如今船身上这道阵法,走的大概也是这条路线。不过,当初彪悍的鲛人直接将阵法画在了身体上,血液成了天然的朱砂,现在用的却是倪霁这个只有四分之一鲛人血脉的血。
闻世芳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她还记得当年上弦湖截杀时倪霁显出来的鲛人鳞片。再加上,江潮生曾经告诉她,鲛人血脉霸道非常,只要还有一丝,便有可能显出一些鲛人的天赋神通。
“这是天道馈赠。”回忆的恍惚中,江潮生的表情多了些变形,像是骄矜又像是唏嘘。
闻世芳回过神,忽的一笑——冒险一试,不过成了。
如此,便是最好。
青衣人细细感受了一番,确认内外毫无疏漏,便松了口气,许是神魂受伤的缘故,一股深深的疲倦涌了上来,拖着人直往下坠,眼前的剑客也扭曲起来。
“小心些……”
“嗯。外面有我。”
熟悉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远很远,闻世芳陷入昏沉前最后见到的就是剑客沉沉的眸光。
安神香的香气弥散在船舱,点点灵光随着床上那人的一呼一吸而没入她体内。倪霁温热的手再度轻轻地贴了上去。
她实在忍不住。她现在才发现,一位元君可以这么脆弱。只有感受到那一点流转的生气,她才能安慰自己说——起码到目前为止,闻世芳还没有毁诺。
可是……
剑客苦笑了一下,凝望着青衣人的睡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她曾经不明白闻世芳身上的那些金链,还差点被忽悠得以为是幻梦一场,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是用来黏合神魂的密法。
如果不是那些横贯识海,似乎无限长的金链,闻世芳早就身死魂灭,大抵根本等不到她登上不问天的时候。
如今,竟然已经算是多的了。
闻世芳睡得并不安稳,昏昏沉沉间,无数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闪过。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身在静雪亭的软榻之上,还在和蒋瑛喝那一壶百花酿,恍惚间又已经坐到了荒野草店中,听着了尘对一众押镖之人大讲佛法,下一瞬却是喝风饮雪,到了二人兵戎相见之时……
“怀梦,你说我们当年怎么没想着去一趟西州呢?”
“佛曰,……”
“我是那个被藏起来的人。”
“怀梦,节哀。”
……
那安神香大概年久失效了。
闻世芳偶尔会从无边往事中醒来刹那,梦中的温语和兵戈却仍在耳畔,只是多了一道悠长的呼吸声。很多时候,行将碎裂的神魂并不能支撑她分清现实与虚妄,她似乎做了许多她从未做过的事,又似乎那只是一个过于漫长的瞬间。心神罅隙之中,本最易生魔,可她听着那道呼吸声,竟觉得莫名慰藉,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只是在起伏的波涛中顺流而下,做一场云水烟雨中的梦。
有时候,闻世芳也会清醒片刻,那时,剑客总是在看着她。
她本想说,其实不用如此,可是眼神接触时,她便将话咽了下去。
那眼神不疯,不冷,甚至可以说是极温柔平和,但却带着玉石俱碎的悲伤,仿佛每一刹那都是最后一息。
于是,梦中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