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那判官不识黑与白,镇魂塔里错前缘,才惹得今生俱为东流水。”
道衍浮尘一顿,越发茫然,“嗯?”
“……什么?”闻世芳陡然开口,声音发紧。
她眼神空茫,脸上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直看得道衍心惊肉跳,浮尘不由自主地炸了毛。
“镇魂塔里前缘错,今生俱为东流水!”
鼓点重重落下,一如闻世芳的心跳。
倪霁心中猛地一沉,伸手想拉住闻世芳,但还未来得及,眼前景色便骤然变化,如万花筒一般碎裂又重新组合,耳边惟有“镇魂塔”三个字长长回响着。
再次清醒时,倪霁整个人好似被泡在了温泉中一般,连神魂都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滋养一般,惬意得令人发毛。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仿佛整个人都被缚住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挣扎,发现整个人的视角低得诡异,又广得惊人,耳边总有极其细微的风声。她能看见前方之人绣了水云暗纹的袍角,也能看见身后巨木上青苔的微丝。
就好像,她完全以神念存在。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抖了抖。这种感觉极其怪异,似乎现在的她浑然一体,流畅如绸。
“你这是做什么?”
“大姐的如意郎君不是白石剑客么?他也是剑修,我自然要去切磋一二。”一个爽朗的女声响了起来,理直气壮。
这是——
倪霁停住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可前面一道声音分明是她师叔的,而后面一道……
倪霁呆住了——竟然像是她姨母的声音!
“那,长生愿意么?”闻世芳说,声音里分明含着几分笑意。
“嘿嘿,我刚问过长生,它愿意地很!”倪涯说。
长生……
长生剑?!
周身剑鸣清越,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长生剑里,而身侧便是长生剑的剑灵。
她姨母早已身陨,长生剑早已回了天心剑域,所以她现在所面对的一切都是幻相。
所以,这是闻世芳的幻境?
镇魂塔!
镇!魂!塔!
倪霁心念一转,陡然肝胆俱裂——那老大爷唱得根本不是什么三流话本,那是潇湘四友某段往事的下三滥版!
气坏了的剑客杀心骤起,然而那似乎洞悉一切又只嗅到了只言片语的镜灵却无从寻觅,只激得她周身懵懂的剑灵也紧张了起来。
紧张?
年轻剑客狂怒的心顿时一静,直道不好:南华历练弟子的东西这么厉害?还能模拟剑灵?名剑有灵,但那灵离了剑便是泡影,半刻不到就会消弭在天地间。
这剑灵是哪里来的?
这么琢磨着,她便听闻世芳继续道:“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去疏影间吧,当心点那些杏树,要不然大姐又该找你算账了。也别太晚,晚上谢家主还要宴请方圆。”
“知道啦。”倪涯脚尖一点,提气飞掠而去。倪霁猝不及防,但视角骤然升高,在看见茫茫杏林,溪流纵横前,终于瞥见了一眼闻世芳。
此刻的闻世芳一身雪色水云暗纹长衫,罩了一件波光粼粼的外衫,正摆弄着几枚玉片,指尖灵光闪烁如星。
美人如玉。倪霁呼吸一滞,陡然别扭地想到了这个词。不,应当说是人靠衣裳。更不对……
她迅速意识到,不管是那个词,都带着一股大不敬的味道,很有登徒子的风范。
不妥,大大的不妥!
呼吸间,她已经越过了沙洲,重重楼阁如幻影般闪过,一处雅致的小院遥遥在望。
困于长生剑的剑客羞愧地强迫自己移开眼神,盯着剑外的杏花洲。
杏花洲未曾变过。
在她到谢家的那一天,这个地方就一直是如此模样。
而疏影间,就是谢天影特意请天工阁的修士为白石剑客方圆炼制的院子。
谢棠和谢棣的父亲,也算是她的半个老师,曾经是平泽赫赫有名的高手。
“倪道友,可是来比剑?”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正是。”
随着长生被提起来,倪霁得以一窥年轻时的方圆。
譬如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长生剑剑灵顿时兴奋起来。
“这疏影间周围杏树颇多,施展起来多有不便,不如去白鹿崖?”方圆似乎早有准备,客客气气地说。
“好。”视角再一次升高,身边云气环绕,耳边风声渐响,倪霁感觉身边的剑灵忽的把自己包得更紧了,凌厉的剑意却好似最上等的丝绸,柔软如云。
白鹿崖上,两人身似流云,剑光闪烁,纵横腾挪之间,格挡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倪霁身在剑中,只觉眼花缭乱,目之所及不是对面冰冷的剑锋,便是只差毫厘的各色衣料。两人剑身相击时,她更是觉得对方剑意过身,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方圆使的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