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世芳动作一滞,是了,倪霁不是她,修为还不到可以长久不进食的阶段。况且,顿悟之人刚醒之时,常有胃口如牛之事。
闻世芳缓缓站起身,天色未暮时,似乎经过一个村子,应当不远。
“站稳了。”闻世芳回头叮嘱一声,立上船头,原本有些摇晃的小舟一停,随后极速逆流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浪花。
倪霁下意识地抓住舱门,眼前半是飘飞的衣袂,半是隐入暮色的林岸高崖。
风声呼啸,她陡然有些恍惚,这一幕她似乎已经描摹了许多次。在某一个时刻,似乎就应该有一个人与她同游天下。
她忽地自嘲一笑,真是顿悟悟出些鬼迷心窍了——闻世芳一看便知不会是为了某人停留的人。
这些日子,她早已发现,闻世芳看似冷淡,实则温柔,只是这温柔却不似柔弱无依的蒲草,倒像是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水,只送一程。
不久,小舟缓缓停下。
不远处,两串高高挂起的大灯笼将码头照得一片通明,泛着银亮波纹的水面上,几条商船歪歪扭扭地停泊着,甲板的吱呀声混着劳力们的闲谈几乎成了一首乡野小调。
在水上看时,只觉得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但一步步走来,光镇门口那道门匾就不是俗物,墨迹苍劲有力,更有纯净真元附于其上,上书“甘泉镇”三个大字。
这里有修士,修为还不低。
不过,这关两个游方道士什么事呢?她们只是想吃顿饭而已。
两人问了路,径直进了镇子上最大的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酒店。
“两间上房,劳烦再把招牌菜都上一份。”
“这、这只有一间了,最近药商来收药,都订完啦,”掌柜的低头摸着算盘,微微摇了摇头,“两位不如挤一挤?我这儿的客房那都是一等一的大!”
倪霁望向闻世芳,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便抛出了一锭银子,“那就一间上房”。
“好嘞。”掌柜笑眯眯地收了银子,招呼一边的店小二领着二人找了张空桌子。
此时天色已暮,行客商贾满堂,人声纷乱嘈杂,店小二的嗓子却还是一等一得亮。两人刚一落座,几道冷盘就端了上来。
倪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埋头猛吃。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许是因为来收药的外地商人,客栈的菜色也多是药膳,配伍之下,对于肉胎凡体也有几分滋补之效。
纷乱人流中,店小二端着托盘如穿花飞蝶般在人群中游走,山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上了一遍,倪霁才慢慢放下筷子。
周边的药商似乎在说很稀奇的事。
“你听说没,昨日王老爷带的那一队看见了树神!”一个瘦长条儿的男子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边上农人打扮的男子嘀咕,“听说还得了什么指点!”
树神?哪来的神仙?莫不是树妖?倪霁还是第一次听说树神这个词。此地似乎崇山峻岭众多,大山深处肯定有修炼有成的灵兽,只是不知为何要无故现身人前。
“什么指点?”那农夫模样的男子眯了眯眼,似乎很有兴趣地开口道。
“这我哪儿知道!”那男子恨声道,“只可惜我昨日没跟他们一起走!”
那男子连连叹气,忽而停顿了一下,“看见那个人了没,就是他,不知从哪儿打听的消息,一进村儿就跟着人去求树神爷爷保佑,现如今虽然好东西不多,但人全须全尾的。”
倪霁抬起头,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是个年轻男子。
“嘿,有一说一,求的这符是真的灵!我今儿个是真没碰见什么!”那浓眉大眼的男子拍着胸膛跟着边上的同伴大声说着,满脸惊叹。
隔壁桌的黢黑男子冷笑一声,放下了酒碗,“哼!谁不知道富贵险中求,避开了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好货!”
“那是!我看你李八斤能有八斤药就不错了!”说话的正是黢黑男子边上的一位行商,满脸横肉,正嘲讽地望着李八斤。
“你……”李八斤涨红了脸,“你就不怕是下一个钱德才吗!”
“我呸!你讲什么呢,再说一遍?”那行商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猛地把酒碗一砸,腾地站了起来,如铁塔一般的身板带得椅子划出吱嘎一声,顿时让边上的几桌客人都转过了头。
“行了。没事提什么姓钱的,”里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孙二你也少喝点酒,明日还要上山。”
孙二脸皮抽了抽,满脸阴沉地坐了下来,又灌了一大口酒。
李八斤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摸了摸胸口,便匆匆结账走了。
有意思。刚才闻世芳进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一股极纯粹的道家真元,正是在李八斤的胸口。这灵力甚至很是熟悉,是南华派的手笔。
不过,南华派地处云州平泽交接之处,离此有千里之遥,是哪个门人云游至此了?
那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思量着,闻世芳忽然听到远处一阵喧哗,杂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