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的声音一顿,王平君忽地一笑,近乎讥讽地继续道:“顾家在此盘踞多年,想必他们也知道此地难以善了,只能速速回去搬救兵。”
闻世芳微微一叹,“秦都据此数千里,便是身负修为,也要不少时间。若要等到杨家修士出山,只怕天雷都能把这里夷为平地了。”
王老一呆,面色煞白,茫然地看了眼闻世芳,又扭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一点,他只听对面的中年女子嘲弄似地笑了两声,咬牙慢声道: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9 ?
◎一线牵◎
正是春日,晴光正好,浮玉山雪峰安安静静地在屋檐上探出一个小角来,边上是昂扬蹲踞的吻兽。
山风卷过,楝树花落了些许到屋顶上。许是风水好,这是倪霁见过的最高大的楝树,一度让她想起了杏花洲上刀剑不入的杏树,就连那紫花也带着几分相似,谢家独有的忘归只比它颜色稍淡些。
倪霁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在杏花洲呆了很多很多年。
“小云你可记住了,天道是天道,人是人,天道难测,人心却总有几分可揣度的……”
昔年,杏花洲之主也曾望着如云似雾的忘归,这么念叨着。
蚍蜉尚可撼树,蝼蚁也不见得就只能束手就擒。
倪霁陡然生出几分不甘来,都说天道难测,每一分没有落下的不幸都像是恩赐。可幸与不幸究竟是出自天道之手,还是万人之手?
堂中静了许久,直到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
闻世芳放下手中杯盏,垂眸看了会儿地上游移的树影,抬起头淡淡道:
“那个说见到火光的人呢?”
王老压下心头的起伏不定,喘了口气道:“就等在偏房。”
那人一身农人打扮,见厅里许多人都盯着他,不免有些畏缩,王老便操着当地方话对他温声说了几句,那人这才用不甚流利的官话说起来。
“我……是新来的,每屋子住,久用茅草打了个棚,在那里,”男人咽了口口水,“窝起夜,看见有东西亮,就悄悄走近了一点,看、看见一团火,飘着的,还有人,很多人!”
闻世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三日前。”男人磕磕绊绊地回答。
闻世芳点了点头。
王老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男人摇了摇头,王老看了看闻世芳,便叫小厮带他出去了。
大厅里一时间无人说话。倪霁坐在闻世芳旁边,隔着一张窄窄的茶几,微微的穿堂风带来了一点点异香,夫妻俩神情晦涩难言,王老沧桑的脸庞难掩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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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圆月高悬,远山成了浓浓淡淡的暗影,城外一片荒芜,白日里茂盛的麦苗尽数淹没于黑暗中。
此地不过是一个三柱香就能从东走到西的小镇,眼下灯火都很寥落,只在远处鬼火似的有那么一星两点。
闻世芳深深吸了口晚风,草木的青涩味和一点点雨水的气息顺着风遥遥传来。
也许,等会儿会下雨。
她不确定地想着。
倪霁来得不久还不知道,不问天上并没有四季更迭,一年到头都是温暖如春,纵然不问天之外便是皑皑雪峰。
她曾经很习惯这样的环境,但眼下,她突然觉得她已经在不问天呆得够久了。
月色下,闻世芳的衣袍如水银般流淌,身后映照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倪霁下意识地跟着,却忽地踩中了那道被拉长的影子。脚下空无一物,但她骤然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已经远远走到了那片荒芜已久的田地中间,脚下已满是焦土,天雷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些许虫豸的低鸣。
叮——
腰间不着一字的玉牌在柔软的衣料间摆动,却莫名地发出一声悠远的撞击声,倪霁一个激灵,心神像是突然回笼了一般。
闻世芳脚步一顿,想伸手拉住身侧的倪霁,但还是放下了手,迟疑道:
“天劫气息还是重了些,不若,你先回去?”
倪霁不自觉抚上了腰间温润的玉佩。
这是下山时闻世芳送给她的,说是迟来的拜师礼。
她偶尔觉得,闻世芳对她太过小心翼翼了,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瓶一般。可她远没有她想得那么脆弱。
纵然是再怎么端方有礼的君子剑,也是要见血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跟紧些。”
“远春君。”
巧的是,夫妻二人已经到了此处,夜色中像是两道沉默的幻影。看二人身上沾染的露水来说,大抵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感情应该相当不错。闻世芳想着二人之间那些仿佛心有灵犀般的一举一动,那本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