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者轻拂衣袖,略微抬起下巴向驿站前院示意道:“还算有点用处,跟我去前院。”
顾言终于从裴书锦手里挣扎出来,蹦腾着不服道:”你谁啊你!又不是欠你的,凭什么听你的话,不去!”
裴书锦又拉住顾言,向他摇头,又拱手道:“但凭前辈吩咐。”
顾言追着那二人到了门外,见着门口堆了一车的草药,那老头稳稳当当往旁边的竹藤椅上一躺,颐指气使道:“把车上的草药分门别类整好。”
裴书锦也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顾言可不干,看着那老头作威作福的样子就来气,指责道:“那一车的草药,要整到什么时候啊!你个邋遢鬼乱堆乱放,还要旁人替你收拾!一句客气话也不多,颐指气使的,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孙子啊!”
裴书锦看那人眸光渐冷,把顾言护在身后,恭敬道:“前辈见谅,我这就整理!”
那长者寻了条长椅往下一躺,朝着顾言的方向眯眼道:“我真是一心向善了,要是我年轻时,这嘴贱的小娃儿八成已成个哑巴了。”
裴书锦直觉那人来历不简单,虽然态度傲慢,但是千心莲是不染尘泥的出世之香,只因他身上那味道裴书锦就并不讨厌他,况且他和顾言人生地不熟,刚来京畿没必要触人霉头,整理药材又算不得什么过分要求,他自是尽心,不敢拖延。
这一整车的草药堆了好几层,乱七八糟混在一处,饶是裴书锦精通药理,干活麻利,也足足整理了大半天,从早上开始,直到黄昏人定才整完,中午只草草就水吃了个烧饼,顾言跟着打下手,也是不曾休息,到后来累得几近麻木。
晚间那老头酒足饭饱红光满面地从驿站踱步出来,背着手打量着一车分门别类用细绳捆好的药草,有的易腐惧光怕潮的,裴书锦还找了纸和罐子装好,整整齐齐地罗列在马车上,还盖上了一层草席。
顾言已经瘫在门口的青石上,秋日还出了一身的汗,他累得没空和那糟老头计较,只是虚弱地朝裴书锦挥手道:“书锦你快歇会儿吧,你腿脚撑不住的。”
裴书锦也忍得很辛苦,受伤的左腿早就虚软至极,全靠右腿支撑着,他也是满头的汗,赶紧拿帕子擦了擦,朝那长者道:“前辈,药材我已整好,不知前辈从何处来,这些草药不乏一些稀珍名贵的,一路风吹日晒,没能好好保存,已经有些失色变味了,怕是功效大减……”
裴书锦开始也以为这一车乱堆乱放的药材不过是些粗糙常见的甘草桂皮连翘山豆根罢了,没想到细细一翻,竟然混杂着许多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就那么裸露地堆积在车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裴书锦皱着眉头,不免有些痛心道:“这真是太可惜了,这何首乌、灵芝、黄精、三七、血竭,都是成色极好的珍品,该是要拿锦帕礼盒好好存放的……这怎能,哎!”
“哈哈。”那长者反倒莫名其妙地笑了:“你这脾气任人揉圆搓扁,倒是会为这些草木与我置气,不错,身为行医之人倒是像点样子。”
裴书锦也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站着没有应声,那人也脾气古怪,只随便在车前走了两圈,就又伸着懒腰回房去了,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气得顾言够呛,晚上睡觉都翻来覆去。
顺熙三十三年九月初,皇帝驾崩,瑞党肃清宫闱,京师戒严三日,全城素缟,禁礼乐嫁娶。三日后,抬棺出东安门往灵秀山皇陵,新皇登基,改元承安。
顺熙一朝储位始终悬而不决,其中暗流涌动牵扯无数世家权贵的兴衰荣辱,直到先皇驾崩,旷日持久的仁瑞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尘埃落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京城大门重开,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繁华胜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像是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只除了守卫和巡查更加严密了些。
东清县驿站有一半的人都是要往京城去,在驿站滞留三日,出动时自然是成群结队,快到京师才各自告别。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楼宇檐角都显出些磅礴气概,因为先皇驾崩,酒肆勾栏还不得开门,却也并不冷清,街边鳞次栉比的商铺高耸,老字号的旗旛高杨,文房四宝、水粉首饰、绸缎成衣、茶庄票号,还有街边一溜的小吃店和小吃摊,冒着腾腾热气,四处飘香。
裴书锦和顾言初来京城,触目所及尽是帝王之都的恢弘大气,与江城不可同日而语,和烟花繁华的扬州也截然不同,他们初来乍到自然觉得新鲜,但还没激动多久,很快便是居大不易的烦恼。
京师酒楼旅舍市价高昂,裴书锦囊中羞涩,这一路几乎都是靠顾言,顾言是离家出走,带的钱也不算多,已经快花去了一半,他们两人只能挤在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一天不到一两银子,屋内狭小,条件也简陋了些,顾言吃不得这份苦,裴书锦只能劝慰他等找到差事有了工钱马上就搬。
可是没想到在京城立足实属不易,顾言自小娇惯,裴书锦又腿脚不便,都不是能做重活儿的,挑夫车夫码头苦力是不能考虑了,裴书锦自然还是想做老本行,但是京城浪大水深,他年纪尚浅,没有什么医馆愿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