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把毛巾随意擦了把脸,他心中也是火烧火燎,更加不依不饶地拉过裴书锦手腕,抱怨道:“书锦!你比走之前又瘦了不少,你看看自己,就剩把骨头了!你在这裴府过的什么日子,不如和我回去吧,咱两个人一起住!”
与顾言同来那人,裴书锦招呼他坐在一旁喝茶,原本一直不动声色,听见这话却抬起眼皮凌厉地瞥了顾言一眼,顾言竟下意识噤声,人都一哆嗦。
裴书锦觉得奇怪,但也并未再多想,只是安顿顾言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无奈道:“不要开玩笑了,你和我住一起算什么?不说也坏了你的名声,就是让顾伯父知道了,你我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顾言拉着他的手不放,一直盯着他上下打量,忍不住心疼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医术名满江城,年少有为,除了你爹,你就是济世堂天字号第一的大夫。走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我本以为你去扬州去那劳什子江家问诊会捞不少好处的,不是说什么天下第一的富商吗?我还想着你能趁此机会一举成名,搞不好像你祖父那样进太医院呢!你回来后谣言四起,满城风雨,但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裴书锦感慰顾言这样小动物似的无条件的信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反倒是与顾言同来那人放下茶杯,转头道:“天下第一富商?你问诊的,是江南茶王,扬州江氏江怀雪?”
裴书锦自问,扬州一行,几近改变了他一生的走向,他本以为时日一长,日月流逝,他会慢慢淡忘掉那些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和事,可他已退避至此,却还是有人要提及那个名字。
他是个不怕吃苦的人,但却难以承受那些记忆的折磨。
裴书锦只觉得疲累,他按着顾言的手,无力道:“别问了,都过去了……”
屋里气氛尴尬,裴书锦心中压着一口浊气,借口去屋外看药暂且避开了。
他坐在炉灶旁的小竹凳上,抬头看着院落里四方的天,前面的济世堂门庭若市人满为患,声音似乎都能传到后院。
裴书锦想,整个济世堂以利字当头,与他行医济世之志格格不入,他哪怕坐济世堂头把交椅时心中也有些不快,但他尚能管住自己治病开药从不违心,更不看重诊金,他爹虽不满,也对他睁一眼闭一眼……可如今他声名俱毁,连这样的机会都不可得了。
这间旧瓦房并没有多么隔音,哪怕带上了门,裴书锦也能听到顾言和他同来的朋友隐约交谈之声,那人声音清朗,很有辨识度,似是在给顾言讲述江怀雪生平。
那些听不真切的话语如脊背上的芒刺,裴书锦呼了一口气,弯腰埋下了头。
药熬好了,裴书锦倒出来晾着,屋里那两人交谈结束,又传来些窸窣动静,裴书锦心中存疑,一直等到屋里没声音了才敲门进去。
顾言喝了药,眼看也快到午时,裴书锦想着留他们吃饭,可是这些日子他向来是自己粗茶淡饭随意糊弄一些,他从前很少做饭,手艺也不好,一时之间也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客人。
与顾言同来那人倒是善解人意,不让他操持,自己打了招呼就起身出去外面买饭。
顾言刚才在屋里就一直打量着这到处的简陋陈设,早已看到了灶边整整齐齐摆放的三个芋头、两根玉米、半袋荞麦和一把叶子快蔫了的青菜。
裴书锦曾经好歹是裴府的少爷,江城名动一时的大夫,竟沦落到这般境地,外人诽他谤他也就算了,竟连家人都这么苛待他。顾言心中气苦,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书锦看那人出去,干巴巴问顾言:“那位公子是?……”
顾言正想着裴书锦的遭遇,心中难受,闻言心不在焉道:“叫他赵武便是,城外的一个猎户。”
裴书锦皱起了眉头,顾言不是会骗他的人,可刚才那人举止端方,就连喝水的杯子走时都清洗了,坐过的凳子也要原封不动摆好,他面相英武凛然,但言行疏离有礼,像是有过极好家教的模样……
而且,他既能细述江怀雪生平,又怎么会是个普通猎户?
裴书锦不知如何提点顾言,左思右想间,那人竟已经带了吃食回来了,这一来一回竟然还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三人皆是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裴书锦有些食不下咽,很快就搁了筷子,略感惭愧:“书锦怠慢了,还劳烦这位公子……”
赵武少言寡语,只抬头道:“应该的。”
桌上又没了动静,裴书锦思前想后,索性抬头问那人:“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士?”
赵武停了筷子,略一思忖道:“生于江南,曾居京师,十四岁后,天下为家。”
裴书锦又问道:“公子年方几何?”
“二十有二。”
裴书锦和赵武言简意赅地一问一答,顾言在旁边塞着一口饭愣愣地看着他俩,裴书锦看顾言那傻气模样,就知道他连自己刚才问那些事都不晓得。
裴书锦心中暗暗叹气,看顾言瞪着赵武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自觉收拾了碗筷出去清洗,把屋子留给他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