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看着眼前孩童澄净的眸子:“那阿望能告诉我,今早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吗?”
小岑望的脸色微白,许久道:“那个叫我‘乖孩子’的人,是他,却又不像他。”
“阿姊走后,我看见了他。”
今晨。
“阿望,在家中乖乖等我好吗?”
岑望看着匆匆离去的阿姊的背影,他知道,阿姊是去寻吴常安了。
他不喜欢阿姊为了吴常安这样担心,可是,阿姊说“家”。
他喜欢阿姊口中的“家”。
他和阿姊的家,再无其他任何人。
岑望走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拿出七情书,一页一页地翻过,注入灵识,直到最后一页,他有些沮丧地合上书页。
他不懂,这种又喜又酸涩的情绪叫什么。
也是在此时,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响起。
岑望抬眸,满脸皱纹、脸色青白的老叟站在那里,目光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就在那一瞬,他的脑海中涌现出许许多多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囚禁妖兽的牢笼,一声声诡异的“乖孩子,不要乱动”,一刀刀剐下的血肉……
没有阿姊,没有家,没有修炼。
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冰冷,日复一日的被当做牲畜一般啖肉饮血。
直到后来,当那把曾将他千刀万剐的匕首妄图剜去他的那颗金丹时,天雷大震,铁铸的牢笼不堪一击地被劈开。
拿着匕首的男人边惊呼着“你是什么妖物”,边惶恐地后退着,而他却一步一步从牢笼走出,每一步,脚下都是血污,身后的雷电更胜。
最终,他伸手,雷电劈落在男人身上,刺眼的光芒后,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人。
他跑了出来,不知疲倦地在暴风雨中跑着,从夜晚到白日,雨始终未停。
不知多久,一个穿着雪白道袍的修士出现在他面前。
鹤发童颜的修士挥手便止了风雨:“天相异动,原来你在这里,”他对他伸出手,“找到你了,小少君……”
而后,岑望从回忆中抽离,看着不远处的老叟。
他该是死了的。
可如今,却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只是老了而已。
而且,他的回忆中怎么会没有阿姊?
是阿姊将他从炼狱般的牢笼救出,阿姊让他在家中等她回来……
老叟肢体诡异地朝生祠跑去,像是竭力佐证阿姊存在的痕迹,他跟了上去。
地脉灵力在生祠周遭颤动,当他挥手击向那老叟的瞬间,他想起阿姊的话,他不能让阿姊觉得麻烦。
于是生生移了方向,冠冕堂皇的生祠、供奉的邪恶之徒,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而那个老叟,却目眦尽裂地看着他,生生自绝心脉。
不知多久,在一片废墟之中,他听见阿姊唤他:“阿望。”
知县领人前来时,秦黛黛和小岑望正在如常用昼食,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二人如今都是灵体,不用一日三食,但今日毕竟是新正,秦黛黛做了两道菜,小岑望乖巧地点燃火符,煮了饺子。
外面依旧能隐约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二人却都未曾受到任何干扰,只安静地吃饭。
也是在这时,院门被人敲了两下,知县带着人走了进来。
秦黛黛自是知晓因着何事,对小岑望说了句“乖乖吃饭”后便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生祠坍塌、祠堂地裂一事颇为严重,谁也未曾想到,供奉了十年的神医,竟极有可能是数十孩童失踪的凶手。
而那些幼童的白骨也都已抱回县衙,留待确认。
仵作虽验了文鹤的尸身,却也无法证明与岑望无干,尤其人界律法在先,又念在这段时日秦黛黛为六合镇捉妖有恩,便留下守卫在门口监视,真相查清前,不得随意外出。
秦黛黛对这样的处置并无异议,只告诉知县,岑望并未害文鹤性命。
至于旁人相信与否,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知县临走时长叹一声:“神医到头来竟是个神棍,幸而还留了个医者仁心的徒弟。”
秦黛黛顿了下,想到那道温和的年轻身影,并未应声。
等到知县离去,秦黛黛也缓步走回屋内,方才小岑望的话又涌入脑海。
他说,他看见了文鹤就站在门口,神色青白,却在看见他后,四肢诡异地朝生祠“走”去。
可秦黛黛探过文鹤的躯体,他的膝盖早已被剜去,根本无法站立。
除非……
想到心中的猜测,秦黛黛叹了口气,回到屋中,小岑望仍坐在桌旁。
自确定她相信他后,小岑望便已平静下来,对其他事如往日般漠然,更未曾问知县的来意。
似乎全不在意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秦黛黛坐在小岑望对面,刚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