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朝廷的股肱之臣,霍家几朝元老,把持着江南命脉,他们不肯泯然于朝堂,从而勃发出更大的野心。
这太可怕了。花儿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娄擎喝婴孩的骨汤更为可怕还是霍家深藏不露建这样一座来日京城更为可怕。
她一步一步走着,走过空荡的街巷,最终站在了一个类似于皇宫的地方。霍言山上前扯着她手腕走上台阶,在她身边说着:“这将是我的登基之路,你记好今日的每一步路。”
“狼子野心,可笑至极。”花儿无情嘲弄他,并用力甩开他的手。
到了这里,霍言山反倒不急了。他急什么呢?这是他的皇城,他将在自己的皇城之中一点点蚕食她的意志、盘剥她的骨头、吞噬她的良知,他将在这里,要她慢慢变成一个行尸走肉。霍言山思及此,真是又心疼又痛快,当他站在龙椅之前仰头大笑。那个脸部有伤的少年将军,自此消逝在江南烟雨之中了。
花儿最终被安顿进了一个宫殿,转眼间就有丫头上前伺候她。那丫头耷拉着眉眼,看不出喜庆来。也对,既知要在此了此余生,谁又笑得出来呢?
霍言山丢下她走了,他回城还有要事处置,临行前安顿了人来照顾花儿,说是照顾,其实是将她看了起来。左右这里的人都无法生还,是以霍言山允许她在城中走动。
花儿在雨声中酣睡了一场之后,兴致勃勃出了门,准备将这“京城”仔细观赏一番。她身边明里暗里跟着人,但丝毫不影响她的情致。那些叮叮当当造东西的工匠,目不斜视,动作迟缓,只一心眼前的活计。若谁停下,旁边就有人抽他一鞭子,被抽的人只是缩一缩身体,闷哼一声,就再没反应了。
花儿边走边看,前头似乎是要建一个佛像,有人站在高高的塔尖上,身上绑缚一根细细的绳子由几个人牵着。那人正在为佛像凿它的慈眉善目,手臂一凿一抬之间身子就微微晃动。那人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一块石头,完全不信那几个拽绳子的人能拽住一般。
再仔细看,那人也是一把瘦瘦的骨头,但身高腿长,那只凿东西的手臂看起来与花儿身边的小丫头一样长。怎就那么熟呢?
花儿仰头看了半晌,看不清,绕到另一侧再看,怕看着她的人疑心故意问:“这造的是八面佛吗?那边也有脸吗?它是喜还是悲呢?”自然是无人理她。
恰在此时,上头的人身子一抖,顷刻间就能成肉泥,小丫头捂住嘴忍着不叫出声,那人却匆忙抓住那佛像凸起的眼眉,费力爬了上去。上去了也不责怪那些拉绳子的人,只是头朝下探,看看自己差点丧命的地方。
这一探头,花儿险些叫出声来:那人是懈鹰!那小叫花子口中被抓走的大个子就是懈鹰!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离奇巧合的事!尽管懈鹰模样已大变,几乎无人能认出他来,但花儿仍旧从那眉眼神情之中认出了他!
上头的懈鹰看到花儿目光一顿,又马上缩回头去,对其他人道:“太累了,歇会。反正早晚要死,不急这一时。”
众人闻言都席地而坐,身子骨散了架,目光涣散,不知去路在哪。
懈鹰做了那么久叫花子,早已娴熟,人也一软随机堆在地上。心中却在思量:这位怎么来江南了?来江南也罢了,怎么还被抓到这来了?转念一想,那霍言山惦记她这么多年,她送上门了,不抓她抓谁?这夫妻二人可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劲头真是分毫不差!
一旁的人偷偷问懈鹰:“还能坚持住吧?还有力气吧?”这造佛的活太难了,这几年摔死不知多少人。好容易来了一个体力好些的,都希望他能多顶些时日,别人也好免去了送死。
懈鹰摇头:“今日怕是不行了,明日吧!”
“好,好,那做那一块。”
懈鹰一副憨厚劲儿,不仅点头,还要问一句:“明日是不是要发工钱了?”
那人看着懈鹰欲言又止,懈鹰也装作看不懂,又问:“发的吧?”
懈鹰被抓到这里装傻充愣任劳任怨,起因是有一日白栖岭听到柳氏与小货郎低语:可别受罚到那地儿去,如今那人手不够,又要抓叫花子了。恰好懈鹰在扮叫花子,白栖岭便要他去看一眼。懈鹰被抓那日可以说是主动送上门的,那些人抓住一个挣扎的叫花子,懈鹰上前问:“去哪里做活计?可管饭?可有工钱?”本来那些人并未看见他,主动冒出来这么一个,顺手就抓来了。
懈鹰又想:这夫妻二人可谓绝配,就连这耳力都一样好,二人又都八面玲珑聪敏过人,凑到一起是能算计任何人的。只是他当下无法判断这花儿是否已与二爷通了气?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探头去看,花儿已经兴致勃勃地走了。
花儿察觉到有人看她,猛地回头,吓了别人一跳,懈鹰却知晓她在回头看她,于是对她比了一根手指,花儿心领神会,转身走了。
看到懈鹰让她心情大好,白栖岭脑子没坏,还知道派懈鹰来这。那么这里,除了是一座无人知晓的城,还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