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逃到哪里呢?”
叶华裳不会逃走。她无处可去,她逃不回故乡,若她逃了,阿勒楚一封信,她就会被绑回来;她也不能逃到别的地方去,阿勒楚的铁骑会踏平那里。
使女被叶华裳问住了,于是叹了口气,将汤端到她面前:“不管怎样,喝点吧。”
叶华裳的口腹之欲出奇地好起来,她喝了汤又叫使女给她切肉,吃了肉又啃了饼子。就这样接连吃了几日,人圆润一些,脸上也看着好些了。
这一晚她在营帐里睡觉,听到外面的风呼嚎着,阿勒楚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朝营帐而来。叶华裳闭紧眼睛,双手紧紧捏着被子。
阿勒楚走进来,带着一阵劲风。他坐到床边,踢掉鞋靴,脱掉一身沉重的铠甲,掀开被子带着凉气钻了进去,将叶华裳带进了怀里。
起初是冷的,叶华裳微微颤抖着,转过身去,闻到他身上灼热的味道。缓缓捧住他的脸,唇贴了过去。阿勒楚不言语,任由她亲吻她的脸颊、鬓须,任由她的手探进他衣襟,一路向下,握住滚烫的桅杆。
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看着叶华裳的脸,他想:只要她开口求他,他定会看在几载夫妻情分上留她一命。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缓缓坐下去,居高临下看着阿勒楚,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她比每一次都疯,像惊到的马儿,在草原上胡乱地奔跑,不被任何人驯服,除了阿勒楚。
他猛地抱紧她,禁锢她,眼睛紧紧盯着她。
叶华裳似是在与他告别一般,回他以温柔一笑,那话都在笑里了,大致在说:“夫妻一场,就此别过吧!”
阿勒楚心中吃痛,愈发用力,二人在营帐之中缠斗,全然忘记过去几年的不快。唯有这一次,阿勒楚觉得叶华裳是真的。她只真了这一次。
他们一直闹到天亮,彻夜未眠。待结束最后一次,叶华裳听到外面有人频繁地走动,还有人轻声请命:“王爷,时辰到了。”
阿勒楚起身穿衣,叶华裳起身服侍。她并不问他是什么时辰到了,直至此刻,她已将自己的命数交给了天意。嫁到鞑靼这几年,她不停在斗,不然她活不到今天。这一次究竟如何,她自己不知,却深信老天会帮她。
阿勒楚对她说道:“王妃也穿好。今日我们启程。”
“敢问王爷,我们去哪?”
“都城。你的事总该解决。”
叶华裳点头:“好,无论是生是死,能与王爷夫妻一场,足矣!”
阿勒楚淡淡看她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春闺梦里人(十八)
他们一路向都城开拔。
期间阿勒楚没有问叶华裳任何一句乌鲁斯的事。反而是叶华裳的使女偷偷对她说:“听战士说前些日子都城来信了。王爷一人在营帐读的信, 读过后将营帐里的木桌劈了。生了大气。”
“信中写什么可说了?”叶华裳问。
使女摇头:“无人知晓。只是说王爷震怒。”使女伸手指了指王爷,叹口气:“也不知为何,王爷这样骁勇,兄弟欺辱他却不还手。妻儿被杀了, 他也能忍耐。”
叶华裳想起自己, 何尝不是他的妻?更何况她还没有为他生儿育女。
阿勒楚自那日后不再与她讲话,她坐在马车里, 他在外面骑马, 夜晚扎营时也将她一人独自留在营帐。使女无数次劝她:“跑吧!看这样子王爷定是要向别人一样,将王妃关在都城里自生自灭了。在鞑靼, 没有子嗣是大忌啊!”
叶华裳始终不语, 却抚着自己的肚子。
这一趟跋涉走了近一个月, 临近都城时,叶华裳总会觉得恶心。有时她在马车上恳请慢一些,而后抱着小盂惊天动地地吐。使女去找阿勒楚, 请他为叶华裳找个郎中,王妃怕是病了。
阿勒楚命随军的郎中为叶华裳把脉,那郎中手探上去,凝神细号, 过了半晌抽回手, 单膝给阿勒楚跪下:“恭喜王爷,王妃她…”郎中抬头看看阿勒楚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直言。
“尽管说。”
“王妃有身孕了。”
“可看准了?”
“回禀王爷, 看准了。”
阿勒楚颇为震惊, 在营帐外站了良久。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他的妻儿死于乌鲁斯手下时, 他尽管难过, 但奉劝自己手足情深。父亲最在意这个,而在鞑靼,只要他愿意,就有无数的女子要跟着他。他以此安慰自己,说服自己不与乌鲁斯争斗。
此刻,叶华裳有孕在身了。
阿勒楚那颗满是杀伐的心中第一次有了类似于儿女情长的东西。他甚至不清楚那东西是从何时起、从哪儿而来的。三年多来,他与叶华裳两心相隔,从未坦诚相见,以他的性情,早该有别的女人了,但他没有。
他感到莫名的开怀,风将他整个人吹醒了,他在旷野之中大笑出声。而后走进叶华裳的营帐。
叶华裳刚吐过,虚弱地躺在那里。见到阿勒楚进来,倔强地扭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