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咣当一声轻响。
白榆,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秋白榆不声不响地凝望了她好一会,然后才缓缓拿起自己的饮料杯似是终于想好了该从哪里开始讲起:我小时候其实和小敏遭遇一样。
伊挽月捧着高脚杯的手微微一顿。
秋白榆喝了一口饮料,表情都不带变一下。
我爸在我妈怀孕之后就跑了,不想负责。我妈不知道怎么面对,把我生下来后就丢给我外婆了,所以我从小也算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孩。
而小孩子的恶意有时来得莫名其妙又恶毒,就算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在学校也还是因为没有爸爸妈妈被欺负了,就跟小敏之前在学校被欺负一样。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记忆再度陷入那段岁月里。
她好像又看到那个坐在阴影里抱着自己,哭得很小声很小声的小孩了。
她那会确实不怎么敢哭。
因为她越哭,班里那帮男孩子欺负她就越起劲,所以她唯一的反抗就是不让自己哭,或者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你告诉家长了吗?
伊挽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关心与担忧。
秋白榆回神看向她,笑了笑:没敢说,怕我外婆也骂我。
伊挽月愣了一下:你外婆对你不好?
秋白榆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年纪小,害怕。
我外婆是个性子泼辣的人,我曾经看见她跟别人吵架,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骂得很吓人,把对方气得脸通红,也把我吓得不轻。
我那会就特别怕她也这么骂我。
可是被欺负不是你的错,外婆怎么会骂你?
年纪小想不通啊。
秋白榆再次看向白炽灯,语气都变无奈了。
欺负我的那群人说我没爸妈是我的问题,说我是什么不好的小孩所以活该没爸妈。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
伊挽月显而易见地生气了。
秋白榆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淡定,然后继续说道:我本来是不信这话的,但是说的人多了,我也不自觉开始信了,再加上被欺负了自卑,就更相信了。
我以为没有爸妈真的是我的错,所以我不敢告诉外婆,怕她也会骂我,怕她也不要我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怕连外婆都没有了。
年幼的孩子钻了牛角尖,默不作声地站在阴影里,任由阴影吞噬。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她外婆发现了。
她外婆看出来她不想去上学了。
在外婆的一再逼问下,她终于撑不住,崩溃地哭着说出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然后一边哭一边无措地求外婆不要骂她,不要丢掉她,她不是不好的小孩。
她被吓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个时候的她,比在学校被欺负还要害怕。
但是外婆没有骂她。
她只是让她把眼泪擦干净,然后就拉着她去了学校,再然后
外婆把欺负她的那帮男孩子全部揪出来骂了一通。
外婆骂得很大声很大声。
骂得整个年级的老师都来了,连校长也来了,最后这些小孩的家长也来了。
场面一度混乱。
她至今都忘不掉她外婆一人舌战群雄的场面。
她外婆每天都会出门跳广场舞,身子板硬朗结实,声音中气十足,直接给那些个家长和小孩都攻击得抬不起头来。
把年幼的她都看愣了。
当时外婆就站在她身前,发丛里露着几缕白发,脸上也有皱纹,可是她却那么高大,那么光芒万丈。
那是她离太阳最近的一次。
外婆成了她光芒四射的太阳。
她还记得那天走出办公室后,她牵着外婆的手,木讷地看着外婆,然后外婆伸出手来轻轻地把她的眼泪擦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呢?外婆这么说。
是啊,为什么不像呢?
那么泼辣直爽的一个人,孙女却那么自卑。
可就是那一刻起,她忽然有了勇气。
她得像外婆一点才行,要跟外婆一样,要像是外婆家的小孩才行。
秋白榆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伊挽月:所以就有了今天的我。
她不会再做受气包,她还保护了一个孩子,就像外婆当年保护她一样。
她终于和外婆一样了。
她永远都是外婆的孩子。
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外婆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伊挽月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