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沈霏微迈了出去,靠在车上注视谈惜归。
有两句话,她构想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原本是打算随着礼物一起送出去的。
可是现在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那还是该说的吧,错过的六年难道要延续下去吗。
不好吧,她可不想允许啊。
她当年有所觉察,很自私地扼住了尚不成熟的晦暗情思,仗着两人熟知彼此,将之模糊成寻寻常常的姐妹亲昵。
模糊过后,又想方设法将那个轮廓描清。
后来她去到y国,费尽心思融入上流圈子,不就是想离对方更近一些么。
近,再近,更近,得是不必迁就的那种近。
现在是最好的时刻,是她赋予过滚烫期许的时刻。
她在这一刻将呼吸放慢,心跳地震般导遍全身,促使她非说不可。
生日快乐,十一。
片刻停顿。
亲我吗。
与她面对面的人没有动,仍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
就这么短短数秒,沈霏微像在坠落。
良久,对面的人喊了一声姐姐,语气很淡很淡。
沈霏微是想听到这两个字,她日思夜想,可绝不是以这样的语气。
谈惜归拒绝说:我不亲。
沈霏微放缓的呼吸近乎停滞。
亲之前要表白的,是不想认真吗。谈惜归又说。
沈霏微岂会不想。
算了,我又不会答应。谈惜归侧过身,她的又一句话,很无情地将面前人推到狂风怒雪中。
十一。
我们很了解彼此是吧,你是想让我猜吗。谈惜归微微低垂着眼,余光不含情绪地扫过去,很像受伤后钩爪依旧锐利的隼。
她停顿,很轻地说:可是你也得给我提示,你给了吗。
没给吧。
谈惜归自问自答, 神色是褪去优待后的残酷冰冷。
但她不锐利,远不及怒气填胸时的咄咄逼人, 只好像扒开血肉般,把多年来不曾在沈霏微面前展示的一面,剖了出来。
沈霏微没有回答的机会,她的一切机会都被掠夺了。
在这寒气袭人的一刻,她惶惶想,是因为来迟了吗。
可时间于她们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
六年都任之流逝了, 守住这区区一天, 在任何形式的感情中,其实都毫无说服力。
这不是谈惜归生气的源头, 沈霏微很清楚。
谈惜归只是没有予以正视的目光,却也没有走开。她站立不动,视线好似藕断丝连, 不能完完全全切断。
她微微低头, 发丝遮了半张脸, 继续冷淡发问:从机场赶过来,是不是很急。
沈霏微话已到嘴边,机会再次被夺走。
挺急的吧,那累不累?
沈霏微知晓对方是明知故问。
中途没歇过,怎么会不累。谈惜归微抿嘴唇, 看透了沈霏微的所有行迹。
谈惜归就是在猜。
她在依照着半分钟前, 自己说过的了解彼此那一句话, 做到了不拂沈霏微所愿。
可沈霏微根本没有那么想。
沈霏微觉得, 谈惜归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在p国的时候累不累?
几天内辗转几地,想必会累。
p国的雨天冷吗。
冷的吧。
雨天路上, 空气里是不是遍布泥腥味。
问题接二连三。
在谈惜归问及这句时,沈霏微几乎能回忆起,矿区附近草木和泥的混合气味,还有从矿洞里逸出来的瓦斯臭气。
这次谈惜归没有再自答,而是看着沈霏微,掷出又一句问话。
雨停的那天有看到烟花吗。
哪来的烟花,那天刚从璀丹矿区出去,沈霏微就碰到了袭击,后来还是在病床上同p国警方交涉的。
烟花是没有的,只有沾在手背上,好像开花一样的血迹。
血迹现在也没有了,沈霏微洗得很干净,没有留下痕迹。
谈惜归从未提起过这么多的质疑,她只是看似冷淡,其实心海绝不静谧。
她习惯于分得很清,她不在乎的那些,连一个眼神也不会多给。
可她给沈霏微的情绪,总是满满当当。
她哪里会没有欲盼,她的欲盼是深渊下不敢露面的饕餮,她总是小心翼翼,把满溢的情绪,自己吃了回去。
不断满溢,不断吃回,不叫任何人觉察。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会暗暗的,自己消化一切。
只是如今深渊被外力压垮,她脱身还来不及,又如何还有闲时将情绪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