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谷坐到她边上,看郦安筠接过石榴,随口问道:“不是打算在苍城安家吗,怎么回来了?”
那是郦安筠初中的梦想,她想做写字楼的白领,像是电视剧拍的那样,格子间里的职场精英,在城市有自己的落脚处。
她的事业很好,只是身体撑不住庞大的野心和高强度的工作运转。
人生走到一个平衡到极致又即将摔破的临界点,她发现她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物欲消失,闲着又觉得无聊,前几天还是答应了行业内朋友的项目邀请。
这只手皮肤偏白,和以前一样永远晒不黑,只是和细腻无关,写满干活的粗糙,即便修长,也爬满生活的痕迹。
郦安筠掰不开石榴,虞谷又从她手里抽回来,自然地掰了一半给她。
她没说话,像是要等郦安筠回答。
不知道风吹过几缕,黄狗趴在虞谷脚边晒太阳,偶尔有车开走,那边洗碗的阿姨唱起了山歌。
郦安筠说:“那你呢,为什么留在这里?”
她们的对话听上去僵硬生疏,更像普通同学。
虞谷笑了一声,她五官很淡,眉眼细长,笑起来却很有蛊惑性。
她们二十八岁,早就过了为理想赴汤蹈火的年纪,况且虞谷的理想从来不是去城市。
她试图留在郦安筠身边,但郦安筠跑了。
虞谷说:“我在等你回来。”
第三盏灯
这句话让郦安筠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她低着头,掰开的石榴包衣碎裂,像是她和虞谷之间也有这么一片很难修复的纤维化伤口。村里路边的石榴树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剥开也不是红色的,郦安筠红色的指甲却给了虞谷一种红壤的错觉。
郦安筠:“等我回来干什么,家大业大的……虞师傅。”
吃个席不耽误郦安筠看热闹,发现不少人都认识虞谷,她一桌吃饭的差不多都是年轻人,也有刚结婚没多久的新人,和其他几个熟人说自己的婚宴也是虞谷办的。
“虞老板做饭真的不错,比那个什么村……”
“那个光头老板吧,我去吃过一次,没见过煮面都能吃成这样的。”
“虞老板的盘子也好看,我拍照很多人还以为我在酒店呢。”
“我都不知道她还包桌布。”
“这次肯定更贵,这一桌我比我选的高档多了。”
“她看着很年轻啊,多大岁数了?”
“比我还大两岁,二十八了。”
“结婚没有?”
“没有,她姐姐的小孩现在跟她,更不好找对象。”
……
吃饭的时候郦安筠和柯渺坐在一起,柯渺在用手机打牌,郦安筠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以前自动过滤的虞谷的消息很难过滤。
或许是戏曲唱得过于婉转,又或许是这次聊的是虞谷感情的八卦,还有她家里的事,郦安筠难以过滤。
喊虞谷虞老板和虞师傅的很多,大概是周围的阿姨和大妈都算姐的年龄,这么喊她的几乎没有。
郦安筠这句话明显带着调侃,坐在身边的人一边往嘴里倒石榴一边嗯了一声,“等你找我玩。”
虞谷淡淡地说:“你外婆总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郦安筠的外婆生了一儿一女,都是做生意的。
一开始田兰月也是跟着哥哥在苍城做外贸,所以郦安筠也在苍城上的学。
她一开始和外婆也不是很熟,老太太一个人住在扬草菜场后面的老房子。
那一片没什么拆迁的资格,还有一条小溪穿过。南方也不是什么都是白墙黑瓦,最近几年政府才开始修建门口的路,稍微往现代化发展了一些。
虞谷的家就在郦安筠家的隔壁,小二层,门口搭着铁皮棚。
她爸最早是在外面做厨师的,有了虞谷后就在扬草做厨子,听说是虞谷上幼儿园开始单干,承接酒席等业务,开着一辆小货车拉着工具到处跑。
但爸爸是大厨不代表虞谷天天有饭吃,至少郦安筠小学五年级转学回来住在外婆家后,发现隔壁邻居的小孩每天都是自己做饭的。
外婆偶尔做了好吃的,就会叫虞谷过来。郦安筠不和虞谷一个小学,两所小学校服不一样的小孩相顾久久无言,还是外婆拍了一下郦安筠的背,说:“你怎么不打招呼呀,这是小谷,隔壁虞叔叔的二女儿。”
郦安筠刚塞进去的一个鹌鹑蛋还没咽下去就被拍了出来,砸回碗里,溅了她和虞谷一脸猪肚汤。
她很不高兴,一边擦脸一边说:“什么鱼骨头。”
虞谷从小到大都长得不喜庆,柯渺也没说错,细狗风味,一如既往。
可能她人生脸最圆的时候就是幼儿园之前,小学就开始走向长脸,在尖下巴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已经走在酷酷前沿。郦安筠才转学过来不到半个月,发现隔三差五就有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找虞谷出去玩。
她自诩在大城市上的学,看不上扬草这个户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