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万俟城主一家能在这座城里当这么多年土皇帝,其势力一定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倒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头儿,便会冒尖许多溜须拍马的狗,想要立一个真正的一城之主,难啊。”
墨行舟坐在临街的窗前,在喧嚷的人声中,太阳升起,那几张平铺的晨间小报逐渐接住了一些柔软的光影。
朝阳越过窗格,洒在墨行舟的脸上,金灿灿地一片,勾勒着优美的侧影。
店小二又上来送早茶和点心,被这一幕美的呆了呆,墨行舟接过托盘,抬眸对他浅浅一笑。
店小二的心情好上加好,简直要原地升天。
掌柜的近日的臭脸摆的很少,有时还会独自乐呵呵地笑,店小二也跟诊沾光,成天洋溢着一张白白胖胖的笑脸,见谁都要说上几句好听话,殷勤地关切问候这位相貌气质过于惊艳、又彬彬有礼好相与的客人之后,便巧妙地接上他方才的话题:“客官,您说的真不错,这城主人选啊还真是难定,以前巴结万俟家二公子的地痞流氓都敢来争一争,别提那些显贵富贾了,不过他们都难跨过去一个人,您不知道民间呼声最高的是谁么?”
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过小报的一页,墨行舟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见小二一脸“你肯定不知道吧”的表情,仿佛是要讲什么豪门秘辛似的,心头还真来了点兴趣,笑问:“谁?”
“是醉花荫的鸨母金弗儿,金妈妈。”
墨行舟微挑了挑眉。
小二一脸“你看,我就知道你这个反应”的表情,说:“金妈妈虽是个女人,还是个开青楼、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可她广结善缘,广施善行,灾年施粥,接济穷人,在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不念着她的好。”
荆澈独坐一旁擦拭着敛华,此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若是真这么好,也不会拿来女孩子们的清白来赚钱谋利,她接济穷人的本钱,哪一分不是从那些女孩子的身上剥下来的。”
“哎哟,客官您非要这么想,那是不懂我们这些人的处境,”店小二家里是接受过金妈妈的救济的,听不得人说她坏话,急忙辩解道:“我们这些人,能活命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更多,醉花荫那些姐姐妹妹们,谁能说这不是她们最好的去处呢,在这上面受一些罪,总好过被发配到渡陵当奴隶,您不知那通往渡陵的浊河里,葬着多少男女老少的亡魂哪。”
荆澈还是微锁着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店小二说的有道理,可他仍觉得金妈妈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你说的也在理,但让人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哪般活着?”
荆澈想了想,说:“牵挂太多,不被认可。”
不被认可?被谁认可?谁曾经认可过他吗?
牵挂太多?他确实牵挂得很多。
店小二摸不着头脑了,前些年桑洲闹饥荒,他童年的玩伴在那场饥荒里死光了,而他们一家却很幸运地都活了下来,对他而言,活着,能在客栈里赚点银钱养家糊口,赡养爹娘,等过几年攒够了钱,娶上媳妇,就已经很好了,如果往后迎来了一个好的城主,生意好做了,他能出去做点小本买卖,攒钱送娃去上几年学堂,读一些书,那就更好了。
活着,不论哪般活着,都是很好的。
店小二拘谨地立着,面容讪讪,有些接不上他的话。
这不是为难他吗?!
很想说这位冷面公子其实应该去和城东庙里的大法师交谈更合适,再不济也是和学堂的夫子们,总之不该是和他一介小小店小二如此深奥的话题。
“世间最难解的是羁绊,红尘中滚过一遭,有几人能是了无牵挂的自由身。”
墨行舟微微笑着,打赏了一些碎银子,示意店小二可以下去了。
有人替他解围,打赏他碎银,店小二看墨行舟的眼神简直都快要开出花来了,捧着银钱很依依不舍地走了。
荆澈面无表情地盯着店小二离开,墨行舟笑盈盈地,转头看向荆澈,“阿澈,你不是,我也不是,是仙是魔都难以达到的事情,如果以此等标准要求一介凡人,岂不是太为难他们。”
荆澈垂眼,低声说:“可是他方才话语中说‘我们这些人’”
墨行舟不解:“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你说去南沧洲,何时启程?”
这话题岔的,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因为阿澈微微低着头,隔着桌子,墨行舟向他倾了倾身体,身子矮下去一点,才能看见他的脸。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墨行舟仍觉得他的有些落寞。
墨行舟笑了笑,“阿澈,难道是有什么隐秘的话不能和我说么,如果不是,说给为师听听有有何妨呢”
他眼中闪着一丝恶趣味的光芒,最后两个字因为注意力被分散而不自觉拖得很长。
“阿澈,看我。”
荆澈疑惑地抬了抬头,墨行舟就等着这一刻,眼疾手快地将伸手,狠狠捏住了他没几两肉的脸蛋,用力拉扯,揉圆搓扁,捏来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