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澈依旧是那副不言不语的静默表情。绷紧的下颌,没有一点上翘也没有一点下弯的嘴角,和一双天生冷冽的眼睛,像一个冰封的玉雕塑。
墨行舟抱着胳膊,毫不避讳地欣赏着他线条优越的侧脸,在这种光线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荆澈却忽然动了动,似有所感似的微微偏头,转眸,恰好对上墨行舟的目光。
那对视短暂,一触即分,墨行舟只来得及弯了一下眼睛。
他的似乎是皱了下眉,很常见,这没什么,什么时候徒弟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墨行舟丝毫不在意。
不过他远远地望见徒弟的脖颈上挂了一道血痕,十厘米长,不深不浅,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珠。
这可不寻常。
比赛开始。
虽然已经比过两场,可两个人都并未直接出杀招,他们好像很知道观众想要看什么,一招一式都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然后默契地渐入佳境。
台下的人们眼睛猩红,全部都在兴奋地狂吼大叫起哄,不断把手里的银钱灵珠金戒指玉扳指甚至是衣服扔进下注池里。
“师尊,我能不能……”
曲寒星被这疯狂的阵仗给煽动起了几分激动情绪,几次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又几次顾及身边的师尊不敢上前。
终于按捺不住询问墨行舟的时候,一转头看见他脸色,心里咯噔一跳。
墨行舟收了刚才的神色,皮笑肉不笑道:“什么?”
曲寒星吞了一口唾沫,眼神躲闪:“没什么没什么……”
师尊不笑的时候可真可怕。
噢,笑了也很可怕。
人太多,擂台被围得密不透风,汗腥味、烟枪味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淡淡的蔷薇花香掩藏在这股味道中,似乎也被同化得臭不可闻。
墨行舟走不到前排,却在押荆澈胜的注池里看见一把匕首,立在一只龟壳上。
刀身雪一样的白,手柄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
很眼熟,墨行舟一眼认出来。
这把匕首曾经在潜龙镇毫不留情地插进他的脖颈,被他用魔气化作的假人骗了过去,昨天,又割破了他腰上的伤口放蛇毒,到现在,蛇毒已经被他的魔气完全吞噬,这把匕首留下的伤口却迟迟不见愈合。
荆澈曾说这把匕首专克他,并不是假话。
台上的比试依旧有条不紊,台下的狂欢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众人失去了理智一样,狂吼着,尖叫着,伸手去拽台上人的衣角。
曲寒星的眼睛逐渐失神,染上猩红,他动作迟缓僵硬地向前走去,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受到了圣者的指引。
“幺儿。”一只莹白如玉,却修长有力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轻到一出口就隐没在声潮里,又重到贯彻曲寒星的脑海,如有实质一般,震颤他的灵魂。
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眸子逐渐变得澄澈。
曲寒星回过神,看向墨行舟,怔然片刻后,眼中只剩疑惑,不见惧色。
“我好像看见祖父了……你有闻到吗,师尊,有一股香气……”
墨行舟笑,“有啊,你看看周围,是不是就只剩你和我了。”
安静地出奇,曲寒星转头环顾四周,果然所有人都原地蒸发了一样。
墨行舟松了手,揉了两把小徒弟的头。
“回客栈,把隔壁白毛看紧了。”
曲寒星觉得好神奇,还想问点什么。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
墨行舟也消失在他眼前。
那只手冰冷的温度还留在右肩。
幻境
息壤的大街人来人往,行走的商队络绎不绝,马匹长得一模一样,它们疲惫地踢踏着步子,商人牵着他们经过时,面前会呵出霜白的寒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蔷薇香。
荆澈手上已经不再是那把普通的铁剑,他手握敛华,沿着街道慢行,将街道、店铺一一看过去。
周围的环境并不算陌生,是万俟城的主街道,他们入城时走过。
自从在赌场中闻到那股突如其来的香气后,突然一阵难以抵挡的头晕目眩袭上脑海,再回过神来时,他就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楼落漪说的不错,这只狐狸的确不好对付,赌场中距离他最近的萧郁也不见了,萧郁能被称为当今修界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其修为不言而喻,这说明很有可能其他人都已经被分散,而传音符在幻境里也已经变成废纸一张。
纵使早有准备,但这个情况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狐狸的修为竟然已经强大到此等地步,将幻境做到如此真实的程度,还能将他们所有人都分散开,上回在去往蛇坑的路上拦下的,想必并不是她的真身。
他想了很多,最后又想到了墨行舟。
有客栈里的白发人在,墨行舟想不知道他们在赌场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