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都是这般唤谢砚之的。
所有人都唤他尊上的时候,她唤他砚之哥哥。
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的时候,她像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又是要亲又是要抱。
他对她纵然没有男女之情,可到底是他一手养大的姑娘。
颜嫣不知自己这样做能否蒙混过关。
谢砚之掐着她腰的力道明显变轻了,热气擦过耳廓,黑暗里响起他的声音。
他说:“睡吧。”
谢砚之对颜嫣的了解程度,远超乎她的想象。
颜嫣却对他一无所知,纵有通读全文这么个金手指,她仍半点都看不透谢砚之。
或许,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颜嫣偷偷松了一口气,乖乖闭上了眼睛。
手在被子里一阵摸索,轻轻勾住他尾指,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半个月后,他们将变作陌路人。
就当是最后的温存吧。
此后,天高海阔,永不相见。
启程的那日,颜嫣特意把那株百年紫藤花托付给了阿梧。
当年是谢砚之帮她把这株紫藤挪到揽月居,她如今尚无将它带走的能力,只能让阿梧代为照顾。
叮嘱完阿梧,颜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座巍峨的宫宇,眼前的一切都是这般熟悉,唯独寻不到谢砚之的身影。
他这些天似乎都很忙,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饶是下定了决心要远离,颜嫣仍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轰鸣声回荡在耳畔,飞舟腾空而起。
那座关了她八年的宫宇越缩越小,逐渐消失不见,被流淌在山间的云雾所遮掩。
一切的一切犹如梦一般。
万尺高空之上的狂风呼啸而过,被飞舟外的阵法削弱,拂过面颊时,如春风般和煦。
颜嫣神思恍惚,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她看着那不断缩小的山峦与河流,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1豪情壮志。
她目光怔怔地俯瞰着横亘在自己眼前的壮丽山河,殊不知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成了一道景。
这艘飞舟除了她与柳南歌父女,还有一众参加魇熄秘境试炼的玄天宗弟子。
颜嫣今日终于脱掉了那身黄瓜皮,穿得尤为低调,特意选了身与玄天宗弟子服同色系的衣裙,蒙着面纱站在风口,身后杵了两个牛高马大的便衣魔将,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猜测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但没有一个弟子敢上前搭话,既是忌惮她身后的魔将,更是被她身上那股子与凡人无异的气息给震慑住了。
要知道,能够做到返璞归真超凡入圣,那可得是元婴期以上的大能啊!
倒也不怪这些弟子净爱脑补。
魇熄秘境不比旁的地方,藏了两只知晓过去和未来的空兽。
故而,每逢魇熄秘境开启,压制修为混入试炼弟子中寻找空兽的高阶修士不知凡几。
颜嫣尚不知自己正在遭人围观,还被以讹传讹,传成了某位不世出的神秘大佬。
当然,这已是后话。
这厢,柳南歌才安顿好自己,就跑来找颜嫣了。
她甫一走出船舱,凑热闹的弟子们纷纷呈鸟兽状散开。
这位大师姐可不好说话,被她逮到他们不修炼跑来聚众围观,少不了得挨顿训。
动静太大,就连盯着云海发呆的颜嫣都有所察觉。
她回头看了眼柳南歌,柳南歌装模作样的围着船头甲板转了一圈,方才离开。
颜嫣即刻会意。
又在甲板上吹了近半盏茶工夫的风,待守着她的那两名魔将有所放松,才转身回舱。
那两名魔将奉旨保护颜嫣,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待颜嫣回房,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在门口。
纵是进了自己的房间,颜嫣也一刻都不敢放松,按谢砚之的性子,这艘飞舟上至少还有十来个他的人,要想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还得时刻保持警惕。
颜嫣进房不久,柳南歌便从侧窗爬了进来。
柳大小姐何曾做过这么不入流的事?明明是她自己选择要爬窗,却把气撒在颜嫣身上。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拧着眉丢给颜嫣一个储物袋,没好气地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修士的力气何其大,储物袋砸在颜嫣手背上登时红了一大片,她也不恼,蹲身捡起滚落在地的储物袋,朝柳南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后,又指向门外,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
「他们要如何解决?」
这个“他们”自是指守在门外的魔将。
柳南歌皱眉瞥了眼颜嫣手背上的红痕,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又朝颜嫣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传音道:“不能杀,出秘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