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不是什么善恶之念,也不是什么一体两魂,更不是什么傀儡真身,我就是禄折冲。我与当年的他,其实一模一样!”
倾风听得一知半解,没听说过这个什么点灵,也不知道它为何如此玄妙。跳开过程,果然只听懂了一个结论。
只是倾风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襟怀坦荡、风华正茂的少年,与那个阴沉狡诈、绵里藏针的妖王联系到一起。更不必说“一模一样”了。
林别叙则是若有所思地没有吭声。
倾风想不明白,对着他看了良久,迟疑道:“总还是不同的吧?你本性更善,所以几百年过去,你还怀有当初的少年意气,已然与他相异。”
少年笑着摇头说:“你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相信人性善变啊。我只是一棵树,能有什么本性?真要说本性,也是我与龙脉气机相连,将龙脉被腰斩的戾气反传给他才是。”
倾风死死皱着眉头,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当初是你出了少元山,也可能会变成他?”
少年耸耸肩道:“或许吧。毕竟我们同本同源、分于一体,我是他的根,他也是我的根。只不过他大多时候比我厉害,我的妖力要用以维系这座山的生机,平日争抢不过他。”
倾风有点坐不住了,迫切地站起来活动两圈,挠挠眉毛,索性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好奇地问:“禄折冲为什么可以帮你开灵智,这……你不是说,强求不来吗?”
少年甩着手里的草丝,拖着尾音道:“这件事情嘛,确实是很讲机缘巧合的……”
倾风听他这腔调,就知道他后面要放什么屁,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说来话长。”
少年点头:“确实话长。”
倾风给他聊得没脾气了,主动为他起了个头:“禄折冲原先是什么大妖血脉,这么厉害?”
“大妖?”少年放声笑道,“我生于陋巷,不过是个市井之辈。而白重景的父亲则是位颇有名望的将军,天生有大妖血脉,远比我这样资质平平的小妖要厉害多了。”
倾风听他以禄折冲的口吻讲述,还颇有点不习惯,险些转换不过来。
少年提及旧人,破天荒地失神起来,怀念地道:“好多年没见过白重景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倾风看着他脸上难以作伪的感伤,才意识到他真的如自己话中所讲,与当年的禄折冲是分于一体。连同感情也真切地继承了下来。
少年笑了笑,仔细将蒲草尾端的最后一截收进缝隙里,说:“我是个乡间的泥腿子,父不详母不详的,同街的穷人都嫌我晦气。只有白重景那样脑子空空又心思纯正的人才肯与我做朋友。”
他举起手中的新草编,这回是只展翅的鸟,他在空中上下摇了摇,生出一丝悲哀,喃喃地道:“我们当时可是真正的患难之交啊,我对他比他亲兄弟还好。唉,要是连他也背叛了禄折冲,我真要替外面的那个我觉得可怜了。”
蜿蜒如黄河的无人古道上,一只巨鸟斜掠着坠向地面。临到落地时,才无力地煽了煽翅膀,减缓冲势,化为人形半跪在地。
天上的云仿似海中的白浪,一波平又一波息,挡不住从空隙中宣泄而下的热意。
白重景肩上的伤在太阳炙烤下难以愈合。他没时间清理,只扯下身上的几条破布潦草包扎了伤口,继续埋头行进。
赶了一日一夜,飞飞走走,脚步越发虚浮。抵达村庄时,人已几近脱水,嘴唇干得发裂,眼前更是阵阵发花。
街头的妇人见到他这幅惨状,吓得后退两步,回过神来,放下挎着的竹篮,走过去扶了他一把,惊呼道:“哎哟,你这孩子,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看过大夫没有?”
白重景摇摇头,按住她的手往下推开,婉拒了她的好意,朝着村庄角落的一户人家踉跄走去。
妇人又追上来,找附近的住户借了碗水,送到他面前,宽慰道:“先喝一口。小哥别担心,你叔叔好着呢。我昨日还问起了他,说你怎么许久不来探望。”
白重景这回没拒绝,仰起头一饮而尽。一口清凉下肚,感觉伤势跟着好了三分,他舔舔嘴唇,从死气沉沉中强打起精神,扯起笑容道:“谢谢婶子。”
妇人接过碗,闻见了他身上那股未散的血气,只觉世道凶险,在外讨营生的人都危险得很,忧心忡忡地问:“还要不要?”
白重景犹豫了下,还是急着赶去见禄折冲。
妇人担心他走到家门,将碗还回去后,挎着自己的竹篮跟了上来。
白重景走到熟悉的门前,抬手挥了把屋檐上织出的新网,紧跟着垂眸看向自己的脚。
鞋子已经磨破了,露出几根带血的脚趾。衣服也是褴褛不堪,半边长半边短。心里想着禄折冲见到了他这模样,会收了那股气,不与他计较吗?
他抬手用力一推,听着老旧门板“咯吱”作响,未经打扫的灰尘因震动从房梁下纷纷扬扬地落下,视线扫向墙边的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