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她过去朝空碗里扔了两枚钱。那老人似仰不起头,手肘撑在地上朝她摇了摇碗。
倾风失神看着地上的黑影,倏然起身走了。
她昏头昏脑地在街上乱逛,绕了半圈没找到宅院。循着大路一直绕,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宽阔的空地。远远的就被传来的嘈杂吸引。
前方人人头攒动,济济围成一个圆圈。
另有一帮人麻木地从边上走过,听到看客们的欢呼,驻足停了片刻,又低下头,仓促狼狈地离开。
倾风抬高视线,看见了高架在台上的两面鼓,隐约猜到是赵余日说的什么比武。
她迅速挥开人群,挤到前排,在周围人暴躁的骂声中,看清了被遮挡住的画面。
入目便是几十个穿着粗旧衣服的人,双手绑在身后,整齐跪成一排。
后方是几个佩刀的小妖,闲适地坐在宽椅上,手里端着茶,兴致勃勃地看。
稍前方的空地就是比武用的擂台了,往日该是个刑场,昌碣连着几日没下雨,黄泥上的血渍深得发黑,一块块斑驳地洒了满场。
此时叫看客兴奋叫好的,不是两位人奴自相残杀的搏斗,而是个老乞儿正被妖兵踩在地上,逗狗似地玩弄。
倾风眼眶发红,耳边似被什么东西炸响开,只剩嗡鸣一片,听不清那些恐怖的人言。
老者的头发被扯秃了一半,花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和着血污糊在脸上。
那小妖用脚踢着他的脸,逼着他往前走。
老头儿就四肢并用地绕着空地缓慢爬行,小妖见状拍着手叫好。
他的右腿腿骨畸形扭曲,使不上力,只能拖在地上,小妖蹲在他身边嘲笑,说的什么听不清楚,只看面目,是恶鬼似的可憎。
围观的人群里丢来一片菜叶,落在老者身前,小妖起身用脚踩在他背上,将他本不大稳当的身躯压在地上,叫他去叼那烂菜叶吃。
大抵是倾风的表情太过惨烈,那老头儿稍稍抬起头,偏从那么多人里看见她了,斜着眼与她对视着,片刻后苍衰的脸上扯起一个几不可闻的笑,手指动了动,朝外轻挥,示意她走。
倾风强撑着的心防骤然溃败,生出种锥心刺骨的痛,好似被人在胸口刺了几剑,剖开心肺坦白在烈日下曝晒。
她失魂落魄地后退,带着仅余的一点理智穿出人群,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该要冷静,不该在此时强出头,惹出祸。
她没有那样的本事,没本事便不要总想着豁出命去。
林别叙还在家里等她。
人境的百姓还在等她。
她生可轻,死却重。
没走出几步,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倾风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老者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啃食的画面,心沉到了底部,所谓的理智便在灼热的日光下烧成了灰烬。
今日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少年人的意气都被折了,来日还有什么不能忍?
剑上一旦蒙尘,往后事事想着退让,还有资格执掌山河剑吗?
她又不是要去杀人,也不是要去送死,路遇不平吼上一声,这样的头都不敢冒了吗?
倾风倏然停步,气势汹汹地回头,结果刚抬脚,面前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狐君。”王道询不知何时出现,低垂着眉眼,用长剑拦在身前,好心劝道,“在下知狐君心善,喜济弱扶倾,然此地是昌碣,狐君若是有什么看不过眼,可去别处瞧瞧,何必惹这麻烦?”
倾风被他一问,更是想明白了。
要是狐狸在这儿,怕是“忍”字的笔画还没弄清楚,早已跳上去掀翻了对面的台,还要回头骂两句倾风没出息。
九尾狐疯起来,哪怕形单影只流落人境,也是连纪钦明的宝库都说盗就盗,纪怀故的命说杀就杀。
倾风吐出一口浊气,抬手将王道询挥开。
“问狐主去!我遗传的。”
千峰似剑
(色调是冷淡的惨白。背景是猖獗的怪叫。)
老者嘴里咬着半片菜叶, 松动的牙齿隐隐作痛,嘴里已尝不出是血还是土的味道。听着周围的一片哄笑,再次转过头看, 已寻不到先前那位姑娘的身影。
他将没怎么吞嚼过的食物咽下,喉咙里传来刀割般的疼痛,用力闭上眼睛,陡然生出种将要终老枯朽的疲惫,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人群指点起来,叫嚷道:
“起来啊!不要装死!”
“他不动了!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莫要偷懒!你这狗贼!”
后方那排绑缚着的人奴目不忍睹,鼻腔间发生低低的哭声。竭力将声音含在嘴里,低垂着头不叫对面的人看见脸上的泪。
一面是前俯后仰的大笑,一面是沉郁凄惨的痛泣。众生百态的剧目,尽数演绎于这一角方寸之地。
色调是冷淡的惨白。背景是猖獗的怪叫。
小妖弯下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