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趋向阴沉的脸色看,该是没什么用。
柳随月见势不妙,已猫着腰溜到袁明那一桌,蹲在地上拼命朝倾风招手。
剑拔弩张之际,倾风反舒缓松弛下来,手指轻敲桌面,嘲弄道:“狐狸,我们这里可是有九个人,你不如早点出来,乖乖认错,免得平白受罪。”
“那我还有数十小妖呢!”狐妖桀骜道,“何况除你之外,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敌。不如你拜我门下,我大度些,可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所有人整齐一致地望向房间角落,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或震惊或审视或忌惮。
倾风笑意微凉,谦虚地道:“你又未与他们交过手,怎知他们是何道行。许是你见识短浅,不知山海高低啊。”
狐妖回过味来,古怪地道:“陈倾风,你犯什么毛病,同我阴阳怪气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弄进来的。”
纪怀故心念急转,有所猜想,将那没用的法宝直接扔了下去,沉声问:“你认识他?”
“见过几面,没有交情。”倾风如实相告,“不过我师父与他,浅有两条尾巴的恩怨。”
狐妖被刺中痛脚,当即变得疯狂暴躁,声音尖得刺耳:“陈倾风!你别以为我会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放过你!”
纪怀故的姿态不自觉放低了:“你师父是?”
“唉,无名小卒,白发老人,都快提不动剑了,也就每日浇浇花、散散步,我都快忘了他的名字。”倾风状似回忆不起来,无辜地问,“狐狸,斩你两条尾巴的人,叫什么来着?”
“陈冀!”狐妖吼叫道,“早晚我要抓了他,拔光他的头发!”
剑出山河
(刑妖司里却还有人守着他的名。)
数人闻听陈冀的名字,神色皆是动容。惊诧之外,还有些许探究。
其实陈冀之名于他们而言已颇为陌生,家中师长鲜少提及,哪怕说到此人,也多是黯然惋惜,或者似惆似怅地低声长叹,不谈他具体的事迹过往。
若非此行要来界南,他们恐也聊不起这人。
纵虽如此,也无人敢小觑大意。
当年那场血火奔流的浩劫里,陈氏六万多将士为逼退妖气,慷慨赴难,杀入妖境,尽数死于界南,至今尸骨未归。
有人说,界南的风里,响彻的都是陈氏的剑声。
陈氏亡族之后,陈冀独自提着把剑,远赴界南。
戍边十五载,无一妖邪入境。
所以陈冀是陈氏的最后一杆旗,亦是人族的最后一座城。
这样的人物,管他实力还剩几何,都该是敬重景仰的前辈。
谈及需避其名讳,见面需躬身相迎。死后也该迎入庙堂,享万人祭拜供奉。
柳随月小心觑向倾风,忽地想起先前纪怀故竟然当着她的面口出狂言,脑子“嗡”得一响,忙嘴拙澄清道:“我我我、我可没说过你师父的坏话啊!我——我师父对你师父很是推崇!”
刑妖司上山的路边有一间简陋的木屋,十多年无人居住,却常有人帮忙清扫,逢年过节还会添置新的器物。
柳随月绕路途经时,偶能看见几位前辈在屋前的空地上练武。
柳随月不知那是谁的住所,后来问师父,师父只含糊而笃定道:“他会回来的。”
此前一直未曾深想,此时忽然觉得,那该是陈冀的故居。
他人虽已不在京师,刑妖司里却还有人守着他的名。
想来陈冀当年必然是个风采卓绝、才惊四筵的人,可惜自己无缘仰其风华。
空气倏然沉静的几息里,袁明眸底光芒闪烁,亮得倾风都忍不住侧目看去。
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青年,第一次主动搭腔,郑重朝她行了一礼,木讷又诚恳地道:“原来是陈先生的弟子。失礼。久闻先生高义,本想来界南拜会,可听闻先生不喜闲人打扰,所以只能感念于心。”
倾风很不习惯有人这样拜她,感觉是在透过她拜她师父的坟头。不大吉利。草草抱了个拳,回道:“哪里哪里。”
柳随月帮她说出了心里话:“原来你还能说那么长的话!”
袁明递去个轻飘飘的眼神,又退回人群后方,转身前可以瞥了纪怀故一眼。
纪怀故面露窘态,思忖间手上力道渐轻,横在胸前的剑也倾斜下去。他顶着数人的视线,嘴唇翕动了半天,还是放不下这个脸,梗着脖子狡辩道:“我不是说前辈的坏话。”
倾风和颜悦色地一声笑:“没事,我知道你讽刺的是我。”
纪怀故各般心绪交错起伏,问得自然也不怎么平和:“你究竟是什么大妖遗泽?不必再戏耍我等了吧?”
“界南这样的苦寒之地,远不似京城钟灵毓秀,唯有荒山衰草,落日斜阳,难出奇才。”倾风弯腰拍了拍衣摆,将上面蹭到的灰尘掸去,说得风轻云淡,“我这人从不说谎,我的确没有袭承什么大妖遗泽,师父只是看我可怜才教我学剑。”
纪怀故将信将疑,但见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