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雨水丰沛, 一场暴雨还带走大半幼苗。
傅归荑看着哥哥一边忙碌于苍云九州的大小事务,一边陪她周而复始地种树, 他眼底的青黑怎么遮都遮不住。
她提出好几次不用陪同, 自己来就行, 哥哥总是说一起种才更有意义。
傅归荑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只能同意。
傅归荑最终在初秋的时候, 放弃了种树这个爱好,现在再种冬天恐怕会冻死。
她看见傅归宜别过脸去,腹部微微起伏, 嘴里吐出一口浊气,眉眼却略微上扬。
傅归荑狐疑地掠过地上半死不活的树苗, 察觉到有些枝干不像是被风吹倒的, 倒像是人故意折断的。
回到房内,素霖伺候她沐浴更衣, 正替她绞发。
傅归荑百无聊赖落在逐月弓旁边的几只纸鸢上, 七彩蝴蝶的, 展翅飞鸟的还有面目可怖的腾蛇图样,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破损的痕迹,这些都是傅归荑弄断了线亦或者不小心放飞的,最后竟然都被找了回来。
不但损害的地方被修补得完完整整, 还换了线。
新换的线又长又结实,配上精巧省力的绕线轮, 傅归荑再没有遗失过它们。
“妹妹, 今夜星子漫天, 明天定是个好天气。不如出去走走,我找了个人陪你。”傅归宜手里拿着个漆木缠枝雕花盒,放在傅归荑梳妆台上,“我给你买了支钗。素霖,明日记得给大小姐找身合适的衣衫。”
他放下东西就走,不给傅归荑拒绝的机会。
这已经是本月不知道第几次,傅归宜致力于将她赶出门到处走走,每次都会给她安排各种青年才俊陪同。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傅归荑上过几次当,后来总以各种理由推拒。
她实在是没想过嫁人一事,先不说三年内不得随意嫁娶这道诏令,单说哥哥叫来陪她的人实在个个聒噪,吵得傅归荑头疼。
一见面先各种夸她,长得好看,性子好,仿佛她是什么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不然就是带她出入各种胭脂铺,绸缎庄,豪气地让她买买买。
有些别出心裁的,带她去听戏听曲,逛灯会庙会,总而言之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她不好拂了哥哥的心意,何况这些人也并没有恶意 ,所以她总是耐心地陪同,每次出门回来后她身心俱疲。
还有投她所好的,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
但是他的技术实在是一言难尽,傅归荑只用了三分力便将那人比了下去,弄得他涨红了脸,最后一脸渴望地想拜她为师。
她随意指点了两句,那人如获至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来找过她。
傅归荑打开木盒,里面放了支并蒂海棠金步摇,华贵非凡,要上大妆才相配。
她轻叹了口气,内心盘算着明日要用什么借口拒绝。
次日,她还没想好,傅归宜一早来催她出门。
傅归荑用各种理由都被他一一挡了回来,傅归宜承诺这是最后一次。
“你怎么穿成这样?”傅归宜看妹妹穿了一身男装,但她没有束胸,能明显看出她是个女人。
“你让我快点,”傅归荑振振有词:“这样最快了。”
傅归宜被怼得说不出话,匆忙把人带出去。
“在下张昭,傅小姐妆安。”张昭长相普通,他也不像其他人,一上来把她夸得天花乱坠,言语和眼神都十分克制。
傅归荑心里的排斥瞬间少了一大半,尤其是在听见他们今天不是去人扎堆的地方时更是松了口气。
张昭带她去若依河钓鱼。
钓鱼是一项安静的活动,张昭给她讲明要点后自顾自地在旁边甩杆,他保持在一个既能够随时看护,又不让她感到不适的距离。
傅归荑今天过得很舒服,唯一不舒服的便是她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张昭钓得盆满钵满。
回府时,张昭与她约定,若是天气好,再来找她钓鱼。
傅归荑破天荒地答应了。
往后一个月,逢本朝休沐日,若不下雨,张昭总会来找傅归荑。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彬彬有礼,绝不逾矩,甚至在刻意保持距离。
傅归宜知道后又高兴又生气。
高兴的是妹妹总算换了个新爱好。
生气的是并不是有野男人要拐跑他妹妹,而是这个主意是裴璟给他出的。
傅归宜和裴璟站在对岸的灌木丛里,看着对面一男一女毫无交流地垂钓。
张昭跟个木头似的,傅归荑钓了半天没钓上来也不会去安慰她一下,反而自己一杆接着一杆地往上拉。
“喂,我怎么觉得,张昭好像没有想当镇南王府乘龙快婿的意思?”
傅归宜斜眼看了看旁边气定神闲的人,他看见一个男人和傅归荑单独出来也没什么情绪起伏,更没有从中阻挠,这本身就不正常。
“他不敢。”裴璟大大方方地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