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收回来五六具尸骨几乎被人领走,只剩下一具,还是个小姑娘的,看守的小兵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地等着。
终于,有个少年人朝这边走来了,小兵打眼一看,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少年浑身上下有种非常可怕的气息,仿佛靠近即死,他连忙站起来,退得远远的,躲在棚子外面看。
帝夙走到唯一还盖着白布的那具尸骨边,站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捏住白布的一角,掀开。
血淋淋的尸骨出现在他面前,身上几乎没有一寸肉,连内脏都被掏空了,只有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几块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的丝绸衣料。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小兵躲在棚子外面,腿都站麻了,见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人,他要不要领走这具尸骨?
“公子……城外收回的尸骨都是这样,辩不出样貌了,若您家里真的丢了个人,兴许就是了……”
小兵刚说完,忽然那少年阴戾骇人的目光往这边一瞥,他吓得‘嗷呜’一声,继续躲起来。
而这时,一家子人搀扶着老太太,扑到凉棚里,一个中年男子最先掀开尸骨脚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老泪纵横:“小娇脚上有六指,真是她……”
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娇娇儿啊,你怎么就赌气跑出去了,你让祖母怎么活啊?”
一群人围着尸体放声痛哭。
帝夙则被挤到凉棚外站着,春日的阳光从斜处照过来,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点点细微的暖意。
不是她……
他转过身,看着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江州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兵送走了前来认领尸骨的一家人,由于是大户人家,没拿十两银子安葬费,这钱就落在他手里,他正高兴着,一抬头看见那个背着长剑的黑衣少年还站在那里,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公子,今日从城外收回的就这几具尸骨,都被人认领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里面,多半还活着呢!你要是想找,就去城主府里,请城主大人为你张榜寻人,她要是还在江州城,很快就能找到。”
小兵说着,好心地领着他到了城主府正门,门口护卫听了他的来意,把他带进前院正堂。
水墨长袍的男子坐在案几后,低头批阅公文。
护卫说:“少城主,这位公子想寻人。”
“哦?”裴知玉抬起头,看见那神情冰冷,浑身戾气的少年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公子想寻何人?”
“我妻子。”
裴知玉拿起纸笔记录:“你妻子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安阳人,云朝。”
裴知玉写字的笔一顿,随后抬起头,打量了他半晌,没拿笔的那只手紧握起拳头,随后又松开。
“她既是你的妻子,城外危险重重,妖物出没,你为何会扔下她离开?身为夫君,保护她不应该是你的责任吗?”
帝夙沉默片刻,才说:“她自己跑了。”
“她……”裴知玉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去,心中微微发苦,“你暂且在城主府中住下,明日找到她,便通知你。”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连那张记录寻人的纸都没有拿。
一旁的护卫对帝夙说:“这位公子,客房在这边,跟我来。”
帝夙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房,这里距离女眷住的后院,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公子放心吧,城主和少城主都是好人,他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妻子的。”护卫临走前,还不忘安慰他一句。
入夜之后,鹿朝早早地休息了,她身上的伤不重,但原主身体实在虚弱,流了一些血,不得不好好休息。
她入睡之前,还在记挂着山河笔,既然这是封印帝夙力量的九件神器之一,那她得想个办法得到,有了里面的力量,她才能摆脱凡人身体的限制。
一直这么弱下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被动的事情。
譬如这一次,如果不是遇见裴知玉,她一定会在外面吃大苦头。
她想着想着,慢慢地睡着了,睡之前还在想,这又大又软的床,一个人睡在上面,真是舒坦。
而窗外有黑影悄悄进来这件事,以她现在凡人的警觉力,竟一无所知。
黑影慢慢靠近她的床榻,停在床边,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城主府的生活,没有在安阳的宁王府那么奢靡,连她睡觉时,十几座连枝烛台都彻夜点亮,在城主府,只有外间一座烛台亮着,方便守夜的丫鬟照顾她。
所以,房间的灯光昏暗蒙昧,而床榻上少女的睡容,也显得格外安宁。
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细软的轻纱下,雪白的手臂细嫩纤细,脆弱得不堪一折,而手臂向上,肩膀上缠着一层纱布,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可是,伤得最重的,应当是心口那个位置,被问道刺入的伤口。
黑影的手慢慢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