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位大能是黄离的长辈,看起来,好像也并非如此。
黄离在周榆晚的注视下,跟着谷钟梨走下了倒置的丹陛。
每一步踏下,都觉得身上缺了些什么。
谷钟梨出声:“稳住神魂!”
周穆寒通过秘法掌握十万灵术,黄离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也学得不少。
一式“冻魂守”施加在两人身侧,谷钟梨停了下步子,有些怪异地回头看了黄离一眼。
越往下走,越是诡秘阴森。原本悬然墙上的亭台楼阁慢慢变色,由坚实的固体向下流为暗淡的血水,犹如浸入蒸锅一般向上不断冒出蒸汽。
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谷钟梨被什么东西呛了呛,咳了几声,艰难道:“撑住。”
灵力好似在不断向外流失,蒸腾到那热气之中。
而正当两人一步一探地慢慢向下走着时——
被血红蒸汽掩盖住的廊道底部,如鬼魂一般飘来童声。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那童声清和,明明从血雾中飘荡而来,却又纯真朴亮。
黄离越往前走,越觉得身上无力之感愈发严重,万千经脉变成了向外流通的河流,她的一切生机、气血,都要被从身体里抽出,成为这血雾的新养料。
再麻木的人到这里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她刚想问谷钟梨,却发现谷钟梨好像被施了咒一般,一青一黑一对异瞳向外滋溜溜地冒出血光,双腿快速地向下走去,仿佛她是饿极的兽,而下方有鲜美的肉。
四面又如水波一般传来稚嫩的笑声:
“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就当她的手要碰到谷钟梨时,她的身体上好似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坚硬的光壁,阻止着外物的唤醒。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最后一个极字猛地被拉得极长,宛如深山老寺中的巨型金钟被缺了一只眼的邪佛猛然一撞,刺出亘古的横响之声。那尾音千回百转,如针一般刺入耳中,让人痛苦难耐,神魂如震——
黄离也晃在了那里好久。
而就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谷钟梨离自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消失在视野中时——
那墙上赤色的亭台楼阁完全化作血水,淹没在地表,却没有渗出墙外。血水凝聚,渐渐形成千里赤土。赤土开破,点点血水像决堤一般往外涌出,却总是到了最前方的地方,爬上山壁几分,却又退了回来。
而就在此时,血水向上拽起,点点绘如朱墨,化出鹤一般的翅膀。
片片羽成,以血缀眸。
而那本应该是雪白的翅膀上,却裂出了眼睛一般的纹路——
“——!!”
黄离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和鹤羽上的一只只眼睛,
对视了。
脑袋里那句“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如撞钟一般响着,黄离木木地睁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那眼睛好像笑出了声,墙壁倏地破碎,万千血水如惊涛一般扑头而来。
“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
童声再度响起,依然和先前无恙,仿佛在血莲中开出的圣童之吟。
黄离睁大了瞳孔,眼睁睁地看着高出她三尺的血涛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冲她张开那腥赤的爪牙——
“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长长的一声去,突然如行舟触礁一般止住。
血水在马上要触及它时,静止了。
一道混白的身影如箭一般穿梭而来,夹霜带雪,快如乱影。
一枚霜雪凝成的小骰子被抛出,在空中转出一个点数,是六。
雪白骰子正面那六点赤梅一暗,滔天的血水便顷刻化为了冰。只听咔嚓咔嚓的破碎声,六枝红梅从冰中破土而出,伸展枝丫。
空气里的压力,还有向外的抽力,突然变消失了。
周榆晚落在地面,站直身体,冷冽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恼怒。
“不是说,遇到难处,便唤我吗?”
“还是说,你就那么,不愿,”他垂下眸,划过些许苦涩,“唤一声我的名字。”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寒梅映雪,点点的红透在冰里,给梅花下的人儿填了几分艶丽。
“”
黄离动了动指尖,发现自己能动了,欲要解释,却发现好像一时也说不口。
她该怎么说呢?身体被奇怪的力量封住了,张不开口?
但原本呀,她这个人在遇到天大的困难时,第一时间便不会想到任何人。
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会有人来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