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了,女儿能不在嘛!”
马姨娘拔高嗓子,见怪地反驳。可是嘴上这么一说后,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她急得搅手帕,等到两只船彻底会面,张伍从另一船跳过来。马姨娘焦急地往他身后张望,“怎么就你回来了,姀姐儿呢?”
张伍有些丧气:“她……她被窦家的人带走了……”
张伍见马姨娘有些激动,连忙握住她肩头,自个儿都十分愧疚:“绫玉,是我没用,没能护得住她!那时窦家的人追来,我情急之下带她跳了江!可是我们游不过他们,他们拦住了我的去路,说,只要我松开姀姐儿,二郎君就放我走。是我没用……”
马姨娘知道自个儿怪不到张伍身上,他若不放人,就会一起被押回窦家。可她颇为惊讶的,张伍竟被窦平宴放了条生路。他本是会被人生擒了的……
马姨娘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宴哥儿那孩子心地善良,平日看着虽沉默寡言,却是个重情义的。姀姐儿落到他手上,倒也不算太糟……可是我却担心,窦家会卖掉她的!”
张伍的脸色亦是沉重。
小舟轻轻摇摇地漂在江上,若按原先马姨娘的计划,原本和徐老三约好了,这只乌篷船会送他们抵达扬州。他们隐姓埋名,重新过日子。
可是今夜事故突发,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窦姀也被带回去了,马姨娘开始忧心。
她和张伍两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马姨娘很清楚,自己肯定不会再冒险回窦家。
可是她的女儿……她又该怎么办呢?
“不然我捎个口信,偷偷托人去求一下宴哥儿吧!求他帮我把姀姐儿带出来!”马姨娘心急道:“宴哥儿既然私下放过了你,可见他并不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他和姀姐儿亲厚,或许也愿帮她离开……”
张伍也觉在理。如今马绫玉失手杀了人,他帮忙遮掩。官府追捕下来,他二人定然不能在江陵再待。最好的出路便是去下个州县先待着,再托人暗中捎口信。
深夜,此时已到亥时三刻。
窦平宴从掌柜那儿要了两间厢房后,便有跑堂的小二引他们上楼。
“阿姐先在这睡一宿,余下的我们明日再议。”
窦平宴点燃两盏火烛,屋里顿时亮了不少。
他透过火烛,看见窦姀哭得红肿的眼。他伸手,正要用拇指擦掉泪痕,忽然被窦姀抓住。她望着他,神色有些紧张:“你说,姨娘会回来带我走么?”
此话一出,霎时寂静。
窦平宴静静看着她,并未吱声。
窦姀凝着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手指抓人的力道重了几分,迫切有个人能肯定她的话,给她点希冀。
可是这个人却说,“不会了。”
看着她一下子颓然下去,窦平宴立马掺她一把,扶她坐床边。
她失落地垂着头,听见他又继续说:“阿姐,没有马姨娘,你还有我。不管你是不是窦家的女儿,你都是我的阿姐。从前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拋就抛,我岂是这种人呢。”
他伸手摸她的脸,“阿姐忘了么?我们说过,要在家中相伴一辈子。”
窦姀抬头,怅然地看他。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坐在池边哭鼻子。那时候她还很皮,捉了只流萤逗他笑。如今流光千转,成了他宽慰她,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她当然信他,连亲哥哥彰都觉得她不祥。窦平宴不是姨娘生的,却能真心待她。
她握住他的手,本还想开口说话,可今夜又是逃亡又是跳湖,实在累极了。加之伤心哭过,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
窦平宴劝她先睡一觉,留下一盏烛火在床头。窦姀这回听他的话,在微弱的光影中昏昏沉沉睡下了。
这个梦好不安稳,她先是梦见那年算命的说她不祥,会克死老太太,所有人指着她骂是家里的孽障。再是梦见数年后她的身世暴露,人人又指着骂,要把她赶出窦家。主君窦洪更是怒不可遏,丢下一条白绫让她自尽。
夜半三分梦惊醒,窦姀浑身是汗,腾得坐起身。
还好,是梦、是梦……她拍拍胸脯,可心境却还是低落。
从庄子回来到现在,已经四年过去。她平素默默无闻,隐没自己,如今日子过得也算安然。
想要的,原不过是到了年纪,便寻门好亲事,不求像大姐夫家那么高的门楣。只要姑舅和善,丈夫尊她敬她,这些便够了,顺顺遂遂过掉一辈子。
可是如今,姨娘的事曝光,她回窦家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要是姨娘能回来接她就好了。
可要是姨娘不来……
想到这儿,窦姀竟生出几分自暴自弃的心。这样难堪的身世,怎么能面对的下去。
月色莹莹,长夜寂寂。
她倏地有些忍不住,情绪如破坝洪流,呜呜地抱腿哭起来。
刚哭没一会儿,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窦姀吓得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见有道身影闪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