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看着她哭得颤抖的肩膀,视线一偏,便能看到她雪白脖颈上那道明显的掐痕。
大概是挣扎时领口松散,那道掐痕之下,还有一片红紫色的痕迹,淹没在衣领之中。
那是他昨天晚上在她身上留下的。
微弱的哭声还在耳边。
“哭够了没有?”谢珏英挺的眉头紧紧皱着,下颚紧绷有些不耐烦,低头凑近,看着她通红的眼。
闭了闭眼,“有完没完。”眉目沉郁。
她是不是整天就知道哭。
再没看云泠一眼,转身离开。
云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把眼泪擦干净。
都说六皇子狠辣暴戾,阴晴不定。云泠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领会到。
他进来的时候绝对是动了杀心的。
刚刚那么紧急的时刻,她不再完全装傻装胆小,就是想表明她在他身边这么久,即便是知道他的处境的,却从来安守本分没有二心。
而在最后关头他放过了她,那也代表着,他相信了她的说辞。
险象环生的绝境之后,迎来的,是生的曙光和新的开始。
云泠想站起来,只是刚才被吓得狠了,竟然一时间腿有些无力。
那人真是……比地狱里的阎罗还要恐怖。
……
谢珏自然清楚那个小宫女没有任何向人通风报信的苗头,今早她若试图踏出宫门一步,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缓缓闭上眼。
虽不愿,但他昨晚确实碰了一个以往他最为厌恶的宫女。
至七岁起,被派来他身边窥探监视的宫女就被他一个一个砍死,他对宫女的厌恶满宫上下皆知。
十一年前的旧事在他脑中依然清晰,他和表哥出宫打猎前和母后说要给她猎得最漂亮的狐狸,母后却只是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母后只要珏儿平安回来。”
他那时箭术已然不错,猎得一只狐狸不在话下,可当他回宫时,却得知母后病死的消息。
那竟是母后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宫女竟然敢说等他平安回来……她也配!
不可否认这个小宫女很聪明。看似胆小怯懦,但她在他身边活到了现在不是么。
甚至几次三番替他促成了布局,聪明到无需调教,就能领悟几分。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危险,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纵如她所说,她来此是为了避祸。那么只要她有求于他,就够了。
看在她这些时日还算识相,伺候他也算用心的份上,他今日不杀她。
门忽然被敲响,得到允许后,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雪白的脖颈上那道掐痕还十分醒目,刚刚差点被他掐死的小宫女眼眶还红红的,端着水走进来,“殿下,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好像无论他怎么粗暴地对待她,她永远不怨。
谢珏却不知道为何,看得十分刺眼。
云泠喉咙上的痕迹过了好几日才渐渐消下去。
冬去春来,屋檐上的冰棱消融,枝头上开始生长出新的嫩芽。到了夏季,满树绿叶,透露勃勃生机。
入了秋,树叶泛黄凋零,皇宫内人心惶惶。
云泠照例从尚膳监领了膳食,一路上瞟见整个尚膳监所有人都神色匆匆,焦头烂额。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有人立即问,“怎么样,皇上用膳了没有?”
小太监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云泠没有多呆,拿着食盒离开。
半个月前,皇上忽感身体不适,惊动了整个太医院,诊治是伤寒所致,但不知为何,一个小小的伤寒到今日竟然也没有好转。是以皇上已经半个月未曾上朝,日日召国师前去,占卜星象竟有回天乏术之象。
皇上年事已高,却迟迟没有立下太子,这突然一病,满朝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好些大臣联名上书请皇上早立太子,其中以七皇子的呼声最大。这些时日以来,连云泠都敏锐地感觉到这皇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三皇子和七皇子怕是都早已经有所谋划,只不过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罢了。
云泠回到景祥宫的路上,就看到两拨侍卫经过。宫内侍卫巡视都是固定的时间,从无差池。可是这个时间点,那两拨人根本不应该在此处出现。
……
厢房门被人推开又合上。
谢珏却似乎没听见似的,手中毛笔凌厉的走势没停下,直到落下最后一笔,搁下笔,没什么语气地说,“听到了什么?”
云泠把晚膳从食盒中拿出来摆到桌上放好,“奴婢听到一个小太监说,皇上今日也不进水米。”
谢珏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云泠一边帮他布菜一边奇怪地说,“一个伤寒,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竟然也治不好。”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