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十八岁、还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远不如成年的同类镇定自若,从踏入战场那天起就被强大的同类庇护在羽翼下,乍然经历风雨,让他抑制不住地惊惶不安,跟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他身边。
就像狼群里的小狼崽子,拼命想给受伤的头狼舔舐伤口。
林涧只得抬起剩下还能动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身边少年的脑袋,强打精神和他说话。
“别怕,修焠,我没事的。”
“可可可可是……”修焠眼泪大颗大颗不断滚落,手上沾满了鲜血,颤抖着不敢碰他。
刚刚摸到的那一手血已经把他吓到了。
他参军几个月,也算得上见过血,可那是敌人的血,战友的血,甚至是敬仰的前辈的血,他还从没见过,结果在今天一天见了个遍。
“别怕,暂时死不了。”林涧闭了闭眼,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要是我死了,就帮我给人带句话吧。”
“我不!队长你才不会……”
“听话。”
修焠只得闭嘴,黑暗中只听到他吸鼻子的呼呼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委委屈屈地问:“给谁带话啊?”
修焠等了一会儿,啰啰嗦嗦地追问:“什么?队长你说了吗?给谁带啊,我没听清……队长,你又睡着了吗?”
林涧被他小心翼翼戳了下肩膀,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似乎在斟酌。
片刻后他面上的笑意淡下来,抬眸望着远方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安静地说,“一个……叫谢岫白的人。”
“就跟他说,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修焠憋着泪碎碎念,“哪个xie哪个xiu啊?白是白色的白吗?”
大大小小坍塌下来的石块把这个空间淹没了大半,四周废墟一样寂静,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修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出林涧的体温正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断降低,尽力贴的更紧,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他结结巴巴,惊慌而不安:“还还还有,我要去哪里找他啊?”
“不用,”林涧轻声说,“他应该会来找我的……”
他静了一静,似乎笑了一下,又改口:“不,他肯定会来找我。”
“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
林涧湿润的鸦睫轻微地颤动着,右手骨骼完全碎裂,半边身体浸泡在血里,但他神色很柔和,“你只要等一等——”
修焠磨磨蹭蹭说完,又用那种纠结不满交织、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偏偏被主人阻止的小狗眼神看着谢岫白,恹恹地说:“我原本真的好讨厌你的,还发了誓必揍你一顿……但是谁让队长那么喜欢你……”
他瘪了瘪嘴,假装大度地别过头,一挥手,忍痛割肉一样:
“我就……不讨厌你好了。”
谢岫白原本该打趣他两句,至少也得来一句谁稀罕你这种玩奥特曼的小屁孩讨不讨厌,或者你打得过我吗你就在这吹牛,发这种誓你这辈子都别想实现了……才对得起他和修焠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
但他顾不上。
谢岫白收回目光,不再看修焠那张在他看来依旧很欠揍的脸,漫无目的地扫着桌子上匀速转动的白瓷碟子,把玩圣女果的动作越来越慢。
他跟修焠的认识确实很不愉快。
他一直以为他恨林涧,恨他一走了之,从此了无音讯,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恨,只是他在爱而不得,但是再不甘也没用,他压根就没办法恨林涧,所以他只能加倍地恨其他人。
恨一切可能让林涧离开他的人,恨林涧离开他之后身边出现的新人。
尤其恨修焠。那是一种嫉恨,他嫉妒修焠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顶替了他的位置,可以一直跟在林涧身边,得到他所有的耐心照顾和纵容,然后在这样的偏爱下毫无负担地撒娇卖好。
在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俩一直相看两厌。
是什么时候,修焠突然改了态度呢?
谢岫白回忆片刻,想起来了。
——他刚和林涧刚重逢那会儿,林涧对他还很冷漠,是他死缠烂打,意外得知林涧要去外星系执行任务,动用韩家的关系强行跟了上去。
就是那次,半路上,修焠从林涧那里得知了他真正的名字。
——那谁不是姓韩吗?我刚刚怎么听到老大叫他谢岫白?
——那是他曾用名,韩姓是后来改的。
修焠自以为声音压的很小,和琳达悄悄打探敌情,谢岫白听到了,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之后一段时间,修焠就变得奇奇怪怪起来,看他的时候遮遮掩掩,一副纠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模样,也不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结果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还以为是修焠这小子终于长了点眼色,高看他了。
“所以你找我到底要干嘛?”修焠又想起这些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