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此时带着莳萝从竹屋中步出,众人顿时注目而来,见他面色凝重,目光落在重黎身上。
“是时候了。”
日出卯时,乃天地阴衰阳盛的伊始,此刻阴阳交融,与黄昏同为生死模糊之时。
颍川划破指尖,以蠪蛭之血,唤黑昙自泉地幽幽浮起,琳琅水花如落珠垂坠,古朴的纹样镌刻在每一片花瓣上,随着曦光照耀,徐徐舒展。
锋利的冰晶映着粼粼水纹,紫光如江海凝光,又似晨雾缥缈,从花瓣间飞升而起。
司幽随之上前,祭出烛阴扇,打开了生死之门。
重黎往前走了一步,被镜鸾一把拉住。
她的眼睛是红的,扣着他的腕,隐隐作痛。
“主上不会希望你做这种事的。”
重黎愣了愣,旋即一笑:“她一直希望我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上一次我选错了,这一次,不会。”
他推开她的手,毅然自若地走向那朵黑昙。
颍川望着他:“此去不知会回到哪一年,诸事小心。”
重黎点了点头,同他道了声谢。
跨过生死之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声音仿佛在离他而去,岁月被拉扯着,如困兽啃噬他的每一寸皮肉。
可那痛楚中,还有着甘甜。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瑶碧石和一支几近破碎的玉簪,自九川相遇,到昆仑拜师,再到反目成仇,不周山的天人相隔。
他也曾得到她的原谅,曾牵着她的手,拜了天地,亲耳听她说喜爱,说舍不得……
相识相知的人,恩怨情仇的红尘,都被碾碎了,随眼前虚渺的岁月湍流离他而去。
他似行走在无尽的虚空中,只剩孑然一身。
孤寂与长夜,素来相配。
他仿佛回到了天地混沌初开,合上眼,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每一处风景里,都有他的神明。
他提醒自己,定要牢牢记住。
一片死寂里,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唤醒了沉眠的思绪。
风声渐强,在耳边呼啸而过,能嗅到沁凉的水汽和花草的芬芳。
喧嚣随即而至,震耳欲聋的雷声将他的神识定在这一刻,眼前的昏黑逐渐明亮,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下坠。
从九重云端。
错愕不过一瞬,他旋即乘风而起,停在半空。
四周浓云翻滚,电闪雷鸣,半边天都被染成了不祥的瑰红。
刚历经撕裂般痛楚的身躯还发着麻,他似是刚想起该如何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才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正困惑这是到了哪里,却险些被流窜的金光抽中。
这光华他可太熟悉了,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狂喜,顺着那道光朝下看。
却见烽烟四起,刀剑如梭,一场鏖战就在他脚下发生。
兽嗥震天动地,血溅数丈高。
一道漆黑的裂隙横在天地之间,狂风逆流,寒光攒动,无数尸体连同走石飞沙,被接连吞入其中。
受伤
在重黎的印象里,这样的战事闻所未闻,四周的山河明明是熟悉的,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陌生。
“陵光上神!”一片混乱中,传来了他盼之如光的呼唤。
他错愕地回过头,望见妖兽之潮中挥剑奔忙的人,他比记忆中要年轻许多,只是那副老谋深算的嘴脸依旧如昨。
颍川……
这是算是他头一回见他穿战甲的样子,自认识以来,每每去凫丽山,都是一袭宽袍,懒散得很。
少有如此英姿焕发的时候。
顺着颍川奔去的方向,万军之中,他望见一道凌厉的长藤金电染火,赤光耀耀,矫若游龙地在妖兽间穿梭,挥荡的灵泽如九重天光,震彻八方!
一道荼白如雪的身影立于高坡之上,雾绡白纱,如雨如雾,不染纤尘。
手中神兵猝然一甩,挥去无数血色。
一双桃花眸,似悬着两帘星河,傲然孑立,与身后地狱格格不入。
她看向颍川,目光锐利:“凫丽山主!劳你替我护法!这道天裂若不封闭,只怕六界都会被撕碎!”
届时,便是天地混沌,重归伊始。
谁,都活不成。
颍川面色凝重,笃然点头:“上神放心!我定守住你身后!”
陵光飞身而起,一鞭劈开碍事的妖兽,拔出腰间紫剑,刺向那道裂口。
寸情锋芒,无愧于万剑之宗,光辉所及,召来战场上无数刀剑,凛凛杀气,直逼那漆黑的裂隙。
此时裂隙还未完全张开,再拖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
望着那道义无反顾扑向天裂的身影,重黎一度红了眼,仿佛有巨大的痛楚噎住了嗓,让他发不出声。
恰在此时,一头酸与从旁扑来,他无暇多想,直冲下去一脚将其踹开。
陵光本以为是颍川来助,侧目却见一白衣青年,面色苍白,似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