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不这么想,食之无味,自是要加点料才行。
只是他突然严肃起来,教她好生不适应:“加一点也不行?”
她倒也不是非得吃得辣嘴不可,就想添个味儿,夜半不宜食过于辛辣的东西,她当然晓得,可他非拦着她,她就不大高兴,下意识地要同他拧上一句。
重黎的脸色黑了几分,本想毅然回绝,那句“不行”都到了嗓子眼,迎上她的双眼的瞬间,又憋在了嘴边。
干脆的一句话绕了三绕,竟有了迟疑。
“那只能一点。”他几经犹豫,终是揭开了罐盖儿,朱红的辣椒油泛着鲜亮的色泽,诱人得很,辣椒籽都沉在罐底,面儿上浮着增香的白芝麻,瞧着就颇为开胃。
陵光探头看了眼,顿觉腹中饥饿。
她复生后,这具躯壳的修为虽与以往别无二致,但感官却愈发像个凡人了。
会饿,会累,也会疼。
像是在七情六欲的泥淖里打了个滚儿,再起身,便回不到从前了。
重黎没有留意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感喟,拿起小勺舀了点辣椒油,在她巴巴的注视下,只从勺沿滴了三滴下来。
汤头化开的薄油,瞧着甚是抠搜。
陵光的脸色当时就沉下去了:“就这么点儿?”
重黎看了她一眼,毫不动摇的将盖儿合上,把整罐辣椒油藏在了身后,教她看不着,也够不到。
“师尊不是只想尝尝么?”
“”小气!抠!
瞧他的意思,八成是不会再给她添了,就着这点辣椒油,的确只能尝个鲜。
“师尊慢慢吃。”他复又起身,又不知去那边忙些什么了,临走前自然没忘了拿走那罐辣椒油。
陵光心中憋屈,懒得看他,低着头小口吃着面。
过了一会儿,脚步渐近,两只鸡腿儿摆在白瓷盘里,推到了她面前。
“辣子不宜多食,师尊尝尝这鸡腿吧。”
她错愕地抬起眼,正迎上对面一张笑意温柔的脸。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平日里过于凌厉刚毅的眉眼都舒展开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温软,只装着一人,烛光里熠熠生辉。
她忽觉自己竟看得走了神,忙不迭地错开视线,去夹碟子里的鸡腿。
鸡腿事先放在油里煎过,色泽鲜亮入口却并不觉得腻,酥酥脆脆的,一咬便炸开了。肉很鲜嫩,也不晓得他到底怎么做的,皮否这般酥了,里头还能沁出汁水。
“师尊,好不好吃?”重黎笑吟吟地望着她,俨然一个毛头小子,满怀期待地等着一句夸奖。
所谓吃人嘴软,方才那点不快也算是弥补上了,陵光抿了抿唇,淡淡地道了句:“还挺好吃的。”
眼前的青年顿时喜笑颜开,仿佛她一句话,就值得他花这么些心思了。
有些傻乎乎的。
她默然一笑,将碟子里另一只鸡腿推到他面前。
“这个你吃了吧。”
就她一人在吃,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重黎倒也没有拒绝,拿起了鸡腿。
吃着鸡腿,陵光就想起刚入天虞山的那几年,她和言寒轻,还有念归,时常夜半去后厨偷吃素鸡腿。
怕被发现,都不敢点灯,就坐在窗下,借着一点月光,一边吃一边彼此呛嘴。
那会儿她没想过自己是谁,也不曾料到今时今日会有这般境遇,想得少,反倒容易满足。
往事不可追,逝者不可留,种种因果,接踵轮回,今日还能与自己喜爱的人对坐而食,何尝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对面的人不知从那一句起,同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着八年来的种种琐事,从北海的晚霞,到青丘的丛云,从山间不知名的甘甜野果,偶然在路边吃到的可口点心,他行过的每一个地方,看到的每一种冷暖,都要与她同享。
陵光听着他说,仿佛不知疲倦,一股脑儿要对她倾吐这八年的平淡与跌宕,将自己的思念都细细密密地织进这些平凡无奇的言语里。
这个时候陵光才想起,他在成为魔尊前,其实挺爱说话的。
当年他也是这样,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也要跟她讲讲。
他说不来那些动人心弦的轰轰烈烈,温柔与炽热,满腔的真挚,都在看似平庸,甚至有些索然无味的话语里,把这些年他所看到的灿烂,温暖,美好把一切让人觉得高兴的事都一一说给她听。
在喋喋不休里,她感到自己的心口涌上前所未有的柔软与热烈。
他从仇怨里走出来,走进人间的百态里,走进山川星河的昳丽中,洗去了自以为是的戾气,剥落了残虐的外皮,只剩下一颗沉炽的心,回到她身边来,一笑生花。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岁月如快马,转眼远驰千里,从千山轻歌恣意,到人间皓雪满头,春去秋来,荣枯几重,将曾经让她放心不下的少年,变得这般耀眼。
明日要面对的事,便暂且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