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数声,硬着头皮“牵”着他进屋,重黎这才有闲心仔细看看这间屋子。
屋中摆设习惯,处处都有她的喜好,许是想到要在这住一宿,未免尴尬,屋里摆了两张床,一张在窗下,一张挨着墙,并列着。
陵光不露声色地抽回了手,指了指靠墙的那张床榻。
“收拾收拾,去歇着吧。”
说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竟然不动,她眉头微皱:“怎么不去?”
重黎挠了挠头,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师尊愿意跟我睡同一间屋子”
陵光的脸蹭地烫了起来,所幸屋中灯火昏黄,遮住了异色。
“说,说什么胡话,就这么一间屋子,难道你要睡房梁不成?”
他们连连一个枕头的都睡过了,何况一间屋子分两张床。
有些恼羞成怒的反驳显得不太有底气,她快步走到窗下,在床边坐下。
不知是不是人刚醒还有些不适应的缘故,重黎总觉得她今日特别容易生气,也不想惹她不快,洗漱了一番,便合衣躺下了。
床头灯火被对面的人顺手熄了,四下忽然静了下来,窗外星月愈发明亮。
一切好像都沉入了水底般沉静无声。
“师尊,你睡着了吗?”
岑寂中,忽然响起轻和的询问,虽已压低了声音,但这个时候,就格外清晰。
“睡了就算了”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失落。
阖目养神的陵光默默叹了口气,挫败地睁开眼。
“没睡。”
“怎么了?”他突然不往下说了,让她有些堵心,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睡在窗下,是极暗的,月光都照在他身上。
鸦青的长发披散在枕面上,她能清楚地看到浓墨般的眉,蒙上月华的纤长的睫毛,英挺的鼻子还有略薄的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月光太过朦胧,这眉眼每一处都十分好看。
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斥骂自己心思龌龊,匆忙将黏在他身上视线挪开些。
重黎没有睁眼,像是在说梦话,可声音却是清晰而坚定的。
薄唇便带着浅浅的笑,要命的撩拨人。
“这八年里,我经常梦到你醒来了,我回到昆仑山,和长潋吵架,争执,可是一睁眼,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是假的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会不会明早一醒来,你就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山谷里”他轻声问。
陵光蹙了蹙眉,不知如何作答。
只觉得听他这么说,心口有些疼。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有些不安,:“若今日都是假的,我会很难过”
“不是假的。”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郑重地告诉他。
“不是假的,你安心睡吧。”
天色将明,睁开眼,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于是,他如释重负地弯起嘴角,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将这些年的委屈,惶恐,都一并散了去。
凛冬终散尽,换得星河长明。
他说,“师尊,你能醒来,我特别欢喜。”
四下忽入寂静,对面的人似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沉沉睡去。
眉宇舒展,温柔像是寒冰消融,徐徐氤开。
只留下陵光怔忡地望着窗台上倾撒而下的月色,良久,忽地嗤笑一声。
“傻子。”
拥有情根的师尊不要太香
:梦魇终醒
那一晚,在生死间游荡了八年之久的陵光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令丘山还不曾被玄火焚尽,山花烂漫,草叶葳蕤,成群的飞鸟从铺满胭脂色朝霞的天边掠过,嘲哳高鸣,略有些吵闹。
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清香,她合上眼,再睁开,却又到了云渺宫前。
朝雾花如细雪盛放,站在眼前的少年意气风发,眉眼些许青稚,却满含着无可比拟的阳光与朝气,漆夜般的眼亮得像一簇火,沉炽地注视着她。
他手里攥着八隅崖上新开的紫阳花,玄霜树神细心养护了多年,也不晓得他是如何说服的,树神竟允他摘了来。
她怔怔地望着他,许是他眼底的星火太过热烈直率,搅乱了她的心绪,她莫名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