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不及防地跌了出去,踉跄数步,堪堪稳住,转身望去,地上只有染血的长剑,哪还有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人。
他震惊地走过去,捡起璞玉,通身如玉的长剑掉在血泊里,剑身剑柄,全是斑驳血迹,他一握,掌中都是。
黏腻得令人作呕。
他环顾四周,虽已快马加鞭,到底还是没能抢先一步,村中尸体,已有不少。
他当即施法灭火,凭着脑海中的断续记忆,从断壁残垣中抱出几个幸存的孩子。
哇哇哭声引来了更多藏身的百姓,忐忑地从一片焦土中探出头来。
孩子们认出自己的爹娘,害怕地挣脱了他的手,哭喊着奔去。
望着这些活下来的村民,重黎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还未及欣慰片刻,便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那些百姓看着他的眼神,有如洪水猛兽,避如蛇蝎。
他忽然想起行凶的妖物与他的容貌别无二致,他能辨出真假,这些凡人却不能,见到他,自是害怕的。
他起身,正欲解释,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尖锐的惊呼。
“是妖怪!”
这一声,如惊石入海,霎时激起千层波澜。
于是,无措的百姓连连后退,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就是这个妖怪!是他杀了我娘亲!”青稚的少年惊叫着,惹来更多鄙薄目光。
“饶命啊!饶了我们吧”
“你这妖怪嗜杀成性!终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妖怪都不得好死!”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啊!”
厌弃,恐惧,与断断续续的哀哭声错综交织,如虫蚁密密麻麻地朝他爬来。
重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被脚边的尸体绊住,低下头,再看璞玉剑上的血色,分外刺目。
“不是我,是”他头皮发麻。
“滚出去!”
“我们杀不了你,自有天收!”
几欲辩解,几度被谩骂湮没。
所有人都陷在痛失至亲的愤怒与哀伤中,没有人听他说了什么。
被他从废墟中抱出的孩子揉着眼,哭得伤心欲绝,一双朦胧泪眼,乞求似的望着他。
“我想娘亲你还我娘亲”
可他的娘亲,到底躺在哪一处血泊里,他都不知。
这样的眼神他受不住,也不知从何说起,起初是无措,后来,耳边全是嘈杂的痛斥与求饶声,压抑数日的暴戾再度涌了上来,眼前的谩骂如无形的钩,一点点勾起他的杀念。
不能继续呆在这了
他陡然惊醒,咬咬牙,带着璞玉剑踉跄逃去,将那些怒骂嘶吼,将那些无助哭喊都甩在脑后,再不想多听一个字。
:阴差阳错
他不知自己究竟跑出多远,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清冷的山风抚过发僵的身躯,朝晖映清露,如碎星缀满枝头。
他停了下来,似是从浑噩中苏醒,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的。
诚然从前也时有发作,但这次的疼痛几乎将他压垮,他抬头四顾,望见路尽头有一座破庙。
庙是有些年岁的,连年战火,妖邪作祟,里头的和尚早就逃了,只留下破败的佛堂与挂满蛛网与尘灰的佛像。
龛台上摆着干瘪腐烂的贡品,灯烛七零八落,香炉中的香灰翻了一地。
这一路太过仓促,他也不知这是哪儿,不过此处人迹罕至,并无落脚的痕迹,暂且不必担心被人打扰。
他扶着柱子,跌跌撞撞地在佛龛后头寻了个僻静角落,盘坐调息。
额上冷汗涔涔,顺着额角滑下,他紧闭双眸,咬牙忍耐,体内的无尽元神最近是愈发难以压制,尤其是离开朝云城后。
朝云城
他脑海中顿然浮现出那场梦里,拿着三枚卵石的男子。
那日他一度以为是这三枚石头在作祟,然将其丢弃后,依旧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璞玉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