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沉默几许,叹了口气。
“比起心虚和愧怍,我更想治好你的病。”
敖洵心头倏忽一紧,似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熄了满腔的怒火,只剩余灰挣扎着,尖锐地疼着。
“若是这种治法,我宁可死了”
踏着别人的痛苦和血肉才得以苟延残喘的日子,又有何意义?
执明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他重新拿了一枚药,捏着敖洵的下颚,掰开他的嘴,以巧劲儿撬开他的牙关硬是把药喂了下去。
“咳咳咳!”敖洵没料到从前总是笑得那般温柔的人会如此强硬地对待他,药丸滚过喉头,呛得他剧烈地咳嗽,却是再无法吐出来了。
一旦想到这是用人血炼成的药,他就忍不住作呕。
浑身如坠冰中,难以抑制的恶寒激起一层疙瘩。
眼角溢出了痛苦的泪,他扶着桌角,眸中燃着恼恨的火:“为何要救我?”
他仍记得他第一次带来药,他就问过他缘由,那日所见的温润公子仿佛都在此刻化成了泡影,提醒着他这些年是如何被人玩弄于鼓掌。
他说,他觉得他特别好,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死了。
如今想起,只觉可笑。
执明屈下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眼角,拭去了残泪。
“我希望你活着。”
敖洵冷笑:“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是龙族的血,心,龙鳞?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你身上的任何东西,非要说的话”
薄唇边忽地扬起一抹浅笑,是温热的,于连天冰雪里开出柔软的花来。
“我希望你眼里有我。”
:你就是他
闻言,不仅是敖洵,连后头始终默然不语的陆君陈都不由得愣了愣。
被掳来至今,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般美好的神情。
已经沉到死灰最深处,又因那一点不愿就此麻木的希冀破土而出,苍白的面容似乎也染上了活气儿,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敖洵从来不知自己在另一人心里,竟如此重要,却又想不通缘由,一时语塞。
“我,我没什么好的啊”
浑身的伤口都在作痛,陆君陈仍旧支起身子,坐直了,“他想救的,只怕不是小殿下,至少,不仅仅是。”
敖洵一怔:“你知道?”
陆君陈摇了摇头:“在东海时,他不止一次提到了一个叫做东华的人,我没记错的话,东华青木,是四灵之一,便是苍龙上神的名讳,而小殿下的真身,亦是一条苍龙,殿下不妨想想,世上当真有如此凑巧之事?”
此话一出,可见执明的脸色微微崩裂,眼底也涌起了一丝不悦。
“无需你多嘴。”
如此冷漠,与面对敖洵时判若两人。
陆君陈好笑地看着他,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不说,你以为就能一直瞒下去?呵,一叶障目,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便隔空挨了一掌。
虽不及打在身上那般狠辣,掌风却如一记闷捶,将他掀翻在地,钝痛扼住了喉,他几乎喘不上气。
“住手!”敖洵面色顿变,拦在了陆君陈身前,才有所缓和的神色再度凌厉起来,“他说得不错,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掏心掏肺,关怀备至,必定有所图谋,执明,你告诉我,我与仙逝的东华上神有何关系?真身都是苍龙所以觉得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吗?”
时至今日,心中多年疑惑被陆君陈一句点醒,他心头闷疼,却又格外忐忑。
怕他不开口,还要继续欺瞒于他。
更怕他开口,告诉他这么多年的情义,不过是因为他与东华上神有几分相似,爱屋及乌罢了。
若真是如此,他这些年真是太可笑了。
他揣着满腔惶恐问出这句话后,四下却岑寂良久。
正当他以为不会听到答复时,却忽闻一声叹息。
“不是因为你和他相似。”
那双眼里沉着流淌数千年,无情奔腾的岁月重担,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他望着敖洵,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哽在心头的刺,在缓缓被拔出。
“你就是他。”
闻言,敖洵蓦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