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开玩笑的,你能撑几道算几道吧,这枚血翎里还留着主上的灵力,应当能帮着挨几道。”
重黎没想到她会服软,接过血翎,朝她郑重言谢。
众人随即一同前往问天台。
重黎牵着那缕亡魂走到虚浮的石阶下,山间流云顿然逆流而来,于苍穹之上层层堆叠,朝霞转青,似是觉察到他们的意图,云端雷光攒动。
长潋眉头紧锁,终是忍不住道了句:“万事小心。”
重黎回头看了他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
身侧的亡魂似有些不安,握着他的手愈发紧了。
他微微一笑,用掌心包住了她的手,像哄孩子一般温声细语道。
“师尊不怕,我在这。”
颍川和司幽站立两旁,未免天雷伤及无辜,二人用催动法器,将问天台四周都隔了开来。
莳萝敏锐地发觉浩渺天地间灵气涌动,似是陷入紊乱,皆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腾而去。
重黎调动周身灵气,支起了护持,罩在身旁的魂灵身上,丰沛的水泽温润地流动,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暗定心神,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级天阶。
刹那,身后的所有动静皆消散于无形,他再听不见颍川等人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昆仑的风声,草木声,都没有了。
唯有头顶青光攒动,电闪雷鸣。
他仰起头,望见浓云滚滚而聚,天地霎时漆黑一片,从黎明瞬间步入长夜。
他耳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如尖锐的利爪,撕开了岑寂的夜,惊得他猛地回头看去。
可四周只是一片漆黑的虚空,什么都没有。
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咒骂声搅在了一起,愈发猛烈地朝他扑来。
“魔头你不得好死!”
“魔族果然都是杀人如麻的凶徒!”
“为何要杀我们”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就是死!也与魔族不共戴天!下辈子我定要找到你!我要将你挖心剖肠!要你永世堕入阿鼻!”
“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这些声音如洪水猛兽,叫嚣着扑杀而来,他震惊不已,摇摇欲坠。
他竭力想逃离,但哭喊声像是从他脑海深处喷薄而出的。
他很快便想了起来。
这些咒骂与讨饶声,他早些年离开昆仑时,的确常常听到。
那时他满心仇恨,暴戾至极,疯狂地报复那些曾经说他是妖孽,鄙薄于他的人。
将他们的亲眷,故友,都捉来,聚在一起,或是施下咒术,逼他们自相残杀,或是让他们看着彼此人头落地。
他那会儿只看得到杀戮的痛快,混账至极。
便是后来仇恨淡薄了,遇到曾经的仇家有时也会“懒得”动手,对这种事感到愈发疲乏无趣,很多时候,都选择不了了之。
但当初犯下的罪业,因果轮回,是绝不可能因一句后悔而抹消的。
问天台,问的不仅是天道,还要问问自己一路走来,可有亏欠,可有害过人。
而他的罪业,从来不曾减轻半分。
:我就是想接你回家
他跪下来,双手交叠,庄重地对着第一级天阶磕下去。
头顶青雷滚滚,一道刺亮的电光撕开了天幕,突然落下的神罚狠狠砸在他脊背上。
虽有血翎相护,这一下也痛得他头皮发麻,跪在原地缓了好几息,才再度爬起,牵住身侧的亡魂,继续往上走。
九九八十一级天阶,每上一阶,便要磕一次头,忏悔自己的半生罪孽。
紫云翻涌,骤雨突降,夹着细小的雹子,如刀刃剐在身。
洗不清沾染的血,便要剔骨削肉地除去。
天雷接连不断地落下,从最初撕裂般的痛楚到疼得痉挛,最后陷入麻木,他始终一声不吭。
跪下去,虔诚跪拜,忏悔半生的血路。
站起,便牵住身旁人的手,温柔地对她笑笑,百无聊赖地说一些过往的琐事,而后继续走下去。
至于说了什么,他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
大约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天雷也曾落在她头顶,却都在接近她之前,如细雨入池,都化在了他的灵泽里。
这条路,说长也不长,他走了很久,行走在虚空,却从未觉得如此踏实过。
要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
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天阶,终得以窥见这座悬于九天的高台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