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被他这么一问,众人不禁骇然起来。
“你的意思是”
“这怎么可能”镜鸾错愕地退后两步。
司幽沉吟须臾:“不,或许的确如此,寸情剑本就是用朱雀之骨铸造而成,诚然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若是因此凝出的剑灵,与陵光本就是一心同体,续存着她的一灵也不足为奇。”
他的话令在场众人无不惊骇,纷纷看向那柄断剑。
步清风道:“若是如此,咱们该如何将最后一灵从剑中取出?”
“还是用引魂灯。”颍川道,目光凝重的看向重黎,“陵光上神的三魂七魄既然是重黎集齐的,这次也只能由他来把最后一灵聚入灯中,待元神完满,便会离开灯内,成为一缕生魂。”
“当真?”重黎眸中燃起炽热的火焰,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死死地盯着寸情剑。
他走上前去,在镜鸾的注视下缓缓将引魂灯靠了过去。
寸情起初没有反应,他举得胳膊都酸了,仍旧一瞬不瞬地望着,屏息静待。
四下岑寂,不知过了多久,断成两截的寸情的缺口处竟真的散发出了幽幽微光,如同收到牵引,一缕残魄飞了出来。
然,未及心生欢喜,这一魄便如离弦之箭,失了控制,横冲直撞地朝着天上飞去,空中掠过一道残影,眨眼便飞远了。
“师尊!”重黎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抱着引魂灯追了去。
众人欲追,却被颍川拦下。
“能将这一魄带回来的人只有他,我们去了只会惊扰亡魂,在这等一会儿吧。”
“我唉”步清风心有不甘,但为了救人,也只能暂且忍耐。
都等了一夜,不差这一会儿了。
重黎手中抱着引魂灯,在山道上疾奔,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可腾云,暗骂自己愚笨,关键时候不知变通。
他忙掐了个诀儿,乘风而逐,跟着那缕亡魄一路追到了云渺宫前。
单薄的晨曦照在此起彼伏的朝雾花海间,花间小径青石铺路,露水浅浅洇开。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望见路的尽头,飘满落叶的石阶上,一缕素白的亡魄静静坐着。
五千年的浮光掠影,都沉在那双淡然的眼里,她像是正坐在那等着什么人。
重黎忽然感到心头一疼,双腿如灌铅,沉重地向她走去。
多年的怨恨化成了烟云,剩下的只有后悔与愧疚。
第一次走这条路,是被她牵着的。
那双手暖得像是能驱散所有严寒,挡下一切风霜。
后来,那双温暖的手不见了。
被他弄丢了。
他找啊找,找了好多年,想要寻一个栖身之地。
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师尊,我来接你回家啦
他穿过花海,走到她面前,跪下来,虔诚之至,却又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师尊”。
声音那样轻,生怕吓着她,生怕她不肯原谅他。
可亡魄慢慢转过脸来,苍白的面容泛开浅淡的温柔,似春回大地,万物潮生,流淌着湿漉的暖。
她看着他的眼神是熟悉的:“你来了?”
“嗯,徒儿来得晚了,让师尊受苦了。”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沉默几许,又想起什么。
“今日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重黎一怔,好半天没接上话。
却听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念双亲了,但酆都十八层炼狱不可闯,坏了轮回,是要遭天谴的”
她的话提醒了他,顿然想起了当初他闯十八层炼狱,想找到自己的父君和母后,险些酿成大祸。
她将他从酆都带回昆仑,用不染抽得他皮开肉绽,罚他在门前雪地跪了三个时辰。
因为这事,他恨了她好久。
没想到她的亡魄从剑中抽离,心中一直记挂的,却是那日可有把他大得太重。
“不,师尊,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非要寻回亡故之人,我已经改悔了你放心罢,徒儿不会再做让你失望的事了,从今往后,都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这样好不好?”
眼前的人仅有一魄,也仅有一段记忆残存着,情思模糊,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可听了他这般轻软的,哄孩子般的语气,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踟蹰片刻,她温声道:“灶上有排骨汤,你趁热去喝了罢,上回你说咸了,这次的少放了些盐。”
重黎怔忡地盯着她,许久无言。
想着她炖的排骨汤,心头百感交集,忍不住俯下身,温柔小心地拥住了她的亡魂,若她真的在这,他想一辈子都不放开。
檐下金铃雀跃,脆声缀连,跪在阶前的青年眼中满含热泪,抱着他的心头宝。
他笑着,眸中星辰万籁,仿佛穷尽一生温柔,将她看进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