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半人半鬼的身躯,无法在从前的时空逗留太久,在白辛成寻得七魄时,已经耗去不少时间,他不敢确定自己在这还能留多久,也不知苍梧渊一战结束后过去了多久。
听闻当年酆都曾遣人前来收拾残局,可如此浩大的“坟场”,怕是连如何着手都要思量许久。
他惶惶奔走,心中愈发不安。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沙哑而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有如惊雷,狠狠砸在了他肺腑上,化为了利刃,扎出酸涩的痛楚。
他错愕地回过头,昏暗至极的天地间,一道白影影绰绰,像是从天而降的月华,执剑而来。
只是月华染了污秽,孑然一人在尸堆间踉跄而行。
除去厚重的铠甲,荼白的纱衣染了大片的血渍,昳丽凄艳,在风中鼓舞,愈发显得她消瘦虚弱。
她面色苍白如纸,神色仓皇,与平日里素然自若的模样形同两人,重黎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心中涌起一团不可名状的欢喜,忙不迭朝她跑去。
一路磕磕碰碰,被尸骨绊了好几回,跌跌撞撞到她面前。
他伸手想拦她,想同她说说话。
可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错身而过了。
重黎一时惶然,又急急追了上去。
先想到的,是她对他失望透顶,不愿再理睬他。
一阵心慌之后,才及细看。
却发现好像不是如此。
“师尊?”他站在她正对面,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可他的师尊好似浑然未觉,偏过头去,又朝另一处张看。
急切而不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那双满是凄惶的桃花眼里,怎么都没有他。
他不由得心头发紧,却不得不承认,她此刻是看不见他的。
他晓得自己此来是灵体,就如在白辛城一样,活人根本看不到他。
她还是云渺渺的时候,能看见他,恐怕是七魄掌阴,故而能视亡魂。
可这回,她却是至阳的朱雀神尊。
看不见他,也是应当的。
虽如此,他好像还能碰到她,只是这等情况下,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惊吓。
怕是会被她当做还盘踞在苍梧渊的妖邪,她手中还有寸情,他眼下这副样子,定是受不住其灵威的。
于是,他捏着胸前的引魂灯,静静跟在她后头。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看她,不周山一战后,都过去好多年了。
他琢磨着此处要取的是哪一魂。
天魂与命魂,在离体之前,都是一般模样,其一司掌良知,其一司掌因果。
引魂灯将他带到此处,多半是因灯中地魂对此处还有执念,生前对此处的记忆太过深刻,残留着些许连系。
可他方才分明听到她在唤“阿黎”。
她在唤他的名字?
她是来寻他的?
在极北之地做的那场梦猝然浮现出来,他猛一瑟缩,心如擂鼓,剧烈地跳动起来。
再看向她时,万念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