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儿,当真要看吗?”
敖孪看着他冷汗涔涔的样子,心生不忍。
对于被困在东海数百年的敖洵而言,遇见跟自己相投的人,属实不易。
只是运气差了些,这人偏偏是堕魔的玄武上神。
“世上之人千万,有资格与你结交的也不止这一个”
“他不一样。”敖洵咬咬牙,心一横,召来狂风将雾霭驱散。
城池渐渐露出被掩藏多日的真容,被雾气藏起的浓郁血腥味也在倏忽间弥漫。
铺天盖地的阴气混杂着腐肉的气味,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断肢残颅。
从王孙贵胄,到贩夫走卒。
从三岁孩童,到伛偻老朽。
无一全尸。
被扯裂的骨肉泡在久久无法干涸的血泊里,死不瞑目的苍白面容挤在街头巷角,繁华热闹的城池在这个清晨,被剥下了遮掩的表象,终成了世人口中的乱葬岗。
风萧萧,如鬼夜哭。
城下百年的桃树一夜枯死,肃杀之气,如风中刀刃。
仿佛跌入无尽深渊,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此处又是哪座地狱。
不可名状的恶心与痛苦似是将心连着肋骨一齐剖出,头皮发麻,手脚止不住地发颤。
敖洵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去,扶着城砖剧烈地呕吐。
敖孪心头一紧,正欲上前,身旁的人却先一步走了过去,扣住敖洵的腕。
“小殿下元神未满,仙骨不齐,故而体弱,这样的场景,到底是刺激了些回吧。”
话音未落,手却被反扣住。
敖洵艰难地直起背,朝城墙边迈了一步,固执地再朝城下看去,无论那些血肉如何令人发指,也绝不肯再移开视线。
东海的云升月落,千百年的平和岁月仿佛也在这一刻,被残酷的厉鞭笞成了一地齑粉,落在那些血肉间,像个荒唐的笑话。
他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洒满月华的银沙之上,他同执明畅谈山河壮阔。
他同他说,待治好了病,定带他云游四海,看遍八荒风景。
可这是什么这些又算什么!
他的脸色因困惑与愤怒而涨红,看着手里的药,也像是抓着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这些都是执明所为吗?我的药是用这些人的血做的?”
他声音嘶哑,几乎哽咽。
“拿来做药引的血,应当不是寻常凡人的,但玄武上神助纣为虐,与至邪狼狈为奸,视人命如草芥,置苍生于绝境,将人化为妖兽,已成世间大祸,我奉主上之命前来,正是为了请东海出兵相援昆仑,也望小殿下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敖洵摇摇欲坠地撑着身子,眸光如刃。
此情此景,确做不得假。
可回头是要他与执明断了往来的意思吗?
如今只能从古籍中窥见其几分巍丽的地方,无数仙灵向往之地,若是也成了这副模样,这世间,怕是也完了。
“上君,我想随您同去昆仑。”
:出征
越是远离东海庇护的城池,越是惨不忍睹,又走了几座城,皆是尸横遍野的惨况,待他们回到龙宫,已日上中天。
人间和仙门如今的状况,东海并非全然不知,身为龙王,亦是四海之首,敖广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时局未明,东海需派遣多少兵马前去昆仑,也着实难以拿捏。
他们回来之前,敖广曾试图凭水镜与西海传信,却迟迟无人回应。
西海已然与外界断绝了连系,难以窥探其内部分毫,更不必说打听昆仑的状况了。
此事显然也在镜鸾意料之外,昆仑告急,唇亡齿寒,诚然那玄武上神似乎对敖洵极为上心,可谁都不知其可有图谋,又会在何时突然对东海发难。
昆仑若不复存在,世间还有何指望?
敖广看了看一旁的孙儿,自记事,还从未见他露出这般冰冷的神色。
此去那几座城池,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于他而言,都无异于当头棒喝。
旁人苦口婆心劝说千万句,到底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上君,您说陵光上神尚在人间,可是真的?”敖孪霍然起身,将信将疑地看向镜鸾。
西海被封,救人迫在眉睫,但便是再刻不容缓,她方才所言,也着实骇人听闻。
将凡人化为妖兽已然荒唐之至,竟道出陵光上神并未于不周山散灵,且眼下就在昆仑坐镇这等话,时隔数千年,着实教人不敢轻信。
但以她的身份,莅临东海已是纡尊降贵,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撒下这等大不敬的谎,作为换东海出兵的筹码。
镜鸾点了点头,看向同样陷入迟疑的敖广。
敖广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当年不周山大劫,无数仙灵陨落,小神听闻为封印那邪物,四灵皆亡,着实感慨。封天阵半成不就地支撑了五千年,不周山还是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