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之前蛊雕袭来时,他用自个儿的身子护着他,明明怕得要死,就是不肯躲开。
这人该不会是真的想保护他吧?
“这事儿我还瞒着我爹我娘呢,不然我娘又该念叨半天,生怕我磕着碰着。”他压低了声儿对楚司湛道,“殿下你可得替我保密,待我练得差不多了,再不怕我娘拦着了”
这话说得楚司湛都笑了,就他这点伎俩,靠半夜偷偷练功,还想瞒着旁人,至多几日就该露馅儿了。
他不说话,云衡就当他应了,提着那把看起来重得要命的青锋剑反复练应燃教的那几招。
楚司湛站在河滩上,静静地看他磕磕碰碰,东倒西歪。
沉默良久,忽地收紧了拳。
“云衡!”
这是印象中,他头一回喊他大名。
云衡猝不及防,险些没收住剑,错愕地回头看向他。
他还站在那,目如星辰,朗朗少年音,还透着些许稚嫩,却再无之前的犹豫不决。
“你之前说要做我的臣,这话还作不作数?”
:昆仑虚境
因一路奔波劳碌,众人疲惫不堪,云渺渺下令在女床山休整两日再启程前往昆仑。
此去两日脚程,再没有可歇息的地方,也不知可会再遇上妖兽,也不知无尽和玄武可会横加阻挠,养精蓄锐总还有些胜算。
她一直忙于与步清风等人商议往后示意,忽闻弟子来报,才知楚司湛独自一人去见了云霆和应燃。
她与步清风匆匆赶去时,要说的话似乎都已说完,云霆等文武朝臣跪了一地,前一晚还哭着一遍遍喊她师父的少年此刻置身于人上,回过头冲她浅浅一笑。
只这一笑,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跪下,对她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已无需任何解释,经过了之前那番闹腾,他的身份早已人尽皆知。
“想好了?”云渺渺问道。
他点了点头:“是。”
她叹了口气,看着四周跪拜的众人,道:“往后诸多不易,家国社稷,都落在你肩上了,这条路可进不可退,莫忘初心。”
寥寥数语,虽非别离,却胜别离。
楚司湛紧紧攥着腰间的瑶碧石,仰起脸冲她笑了笑:“这枚瑶碧石能否当做个念想留给徒儿?”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心酸,后头跟来的几个弟子都不知怎么宽慰才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讨喜的小师弟,才入门几日,便要从弟子册上除名了。
皇家子嗣,且不论出身如何,都是唯一的先帝血脉,如今的人间,无君则无法,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成一盘无序散沙了。
“留着吧。”云渺渺将他扶起来,“一国之君,不应向任何人行跪拜大礼,这枚瑶碧石有趋吉避凶之能,留在身边做个护身符也是好的。师父思来想去,都想不好该拿什么做你入门的信物,这石头里有我一滴心头血,你若有难,我自然晓得。”
闻言,楚司湛忍着泪谢过,一直躲在门外的重黎却是蓦地一僵,下意识地抚上了手腕。
温凉的瑶碧石已经被摩挲得日趋圆润,仅剩些许棱角,还在与岁月相抗。
似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像是一头贪婪的小兽在无情的啃噬着心上的软肉,无端生出一阵恐惧。
镜鸾留意到他脸色不大好,困惑地多看了两眼。
拜师不易,从弟子册除名,却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只是眼下状况特殊,多有不便,楚司湛暂且作为俗家弟子跟在云渺渺身边,待到昆仑再做打算。
走出屋子,云渺渺一眼瞧见重黎站在屋檐下,方才是懒得掺和人间事,这会儿却是背过了身,攥着拳,不知在想什么,她一连唤了几声“师叔”,才见他回头。
只是脸色,看起来相当之差。
她示意其他人先走,上前打量了他片刻。
却见他眉头紧锁,撩起的袖子,将腕上的瑶碧石举到她面前。
“怎么了?”云渺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重黎面色凝重,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是有话要问,却又始终没有开口。
僵持良久,他又收回了手。
“算了”
放下袖子的瞬间,云渺渺逆着光,隐约看到了翠色的瑶碧石中,有一滴殷红的印记。
猛然想起,从前这枚石头戴在她身上时,这抹血色便一直在了。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将其弄脏,那这印记
脑海中闪过些许零碎的画面,诸多的巧合如玩笑一般,逐渐凝练成了一条线。
在女床山缓了一日后,众人于第三日黎明再度启程。
在镜鸾和司幽的带领下,择取了最快的一条路,日夜兼程,终在两日后抵达了昆仑脚下。
封山数千年的昆仑,浓雾半月才渐渐散尽,碧霄之上,天光耀耀,道道雪峰层峦叠嶂,山势高险,瞻望不见其顶,万里层云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