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中说出的景色,令人不忍亵渎,却又莫名觉得掺了一丝伤感。
他如今在这,那片头顶星月,承载霜雪的地方,又在哪儿呢?
“这雪应当不会再下大了。”她道。
她也算熬过不少寒冬,这样的势头,顶多下到半宿,便会停了。
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案边的蒲团上,扒着案头去看他眼前的纸。
他应是在作画,只是恕她才疏学浅,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他画的是什么。
“师父您这画的是猫还是狗?”
长潋顿了顿,正色道:“是孟极。”
她抬头瞧了瞧趴在柱子旁休憩的孟极威武如斯的身姿,再瞧瞧自家师父笔下乖巧如家宠的画面,属实不敢相信,在外被传得神乎其神,乃至无所不能的战神,给命兽画像时,会是这般结果。
长潋抬头看了眼,似是陷入了犹豫,目光凝重的沉思片刻,郑重地在画上又添了一只蝴蝶。
于是,她便瞧见了本该凶恶威武的孟极兽如白猫儿一般扑棱蝴蝶的一幅画。
这画若是让孟极自个儿瞧见,会不会闹脾气啊?
“到喝药的时辰了。”长潋一挥袖,药碗便摆在了她面前。
喝药一事,她素来不爱记的,但他都给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了,不喝,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她端起碗来,嘬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小声嘀咕。
“晚上的药怎么比早上师兄端来的苦啊”
这苦味儿还莫名有点像那位爱操心的魔族护法熬出来的,喝了半月,她一入口便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
长潋心平气和地开口:“添了几味安胎的药。”
“咳咳咳!”她猝不及防地呛住,错愕地抬眼看向他,顿时领会了他的意思,“师父我”
“嗯,我晓得。”他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云渺渺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师父不介意?”
尽管关于这个孩子,她真的什么都答不上来,但他如此平静便接受了,属实令她意外。
然,话音未落,就见长潋目光一沉,方才还万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分毫的脸色忽然凝住了,只听得“喀”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笔杆子居然断成了两截。
她心头一跳,咽了下口水。
“您介意啊。”看他这么平静,她还以为他对做师公这件事并无异议呢。
长潋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似是在竭力压抑着一腔怒火,还是放缓了语气同她说话。
“此事为师自有分寸,不论这孩子是谁的,亦或是怎么来的,既然入了天虞山,便安心养着,莫要冲动伤了自己的根基。”
闻言,她不由想起之前自己一度想去三生石旁抠碎片,被硬生生拦下来,而今看长潋这等脸色,若是真堕了,她的灵根多半也废了吧。
“是,徒儿谨记。”
长潋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看了她一眼,道:“魔界的事都过去了,无需担心别的,喝完药,便早些去歇着吧,最近没有要紧的事,莫要离开主峰了。”
云渺渺想起之前步清风的话,心头一紧。
原来是当真不让她下山去啊。
她应了声,将疑惑暂压心底,本想问问断了灵脉的命兽可还有召回的可能,但总觉得眼下,他似乎有心事。
于是喝完了药,吃了两块甜糕,将苦涩掩了过去,她颇为知趣地捧着碗起身告退。
一场雪,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主峰周遭云雾缭绕,只能隐约望见远处的浮山与高耸入云的风华台。
她捧着一碗养元补气的热汤,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撑着伞,有些晃神地望着眼前的翻卷的细雪。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沉重而敦实。
她侧目望去,灯下白兽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僵持片刻,见她没有躲闪的意思,它终于走上前来,挨着她趴下。
厚实的皮毛阻挡了寒风,倒是暖和不少,硕大的脑袋试图躲到她的伞下,却仍有半边露在外头。
冰冷的雪落在毛茸茸的耳朵上,被突然抖落。
她最初的那几年,还有些怕它,后来薅毛薅多了,也就亲近起来。
从前这个时候,桑桑早该嚷着“谁让你离我朱尚在这么近的”“起开起开”诸如此类的话,争执起来了。
眼下,却是相顾无言,分外安静。
她忽然觉得有些落寞,搓了搓胳膊:“还是热闹一点好啊”
明明陪在身边八年,早已习以为常,突然就这么没了,心头似乎突然空落了一处,无所适从起来。
诚然同旁人说,只要桑桑活着就好。
可一想到从今往后,大概再无缘相见了,心头便一抽一抽地疼。
她从前一点也不怕孤单一人,不如说她从来便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若不是这八年朝夕相伴,让她晓得自己身边也能如此热闹,想必她此时,也不会如此感喟了。
孟极打了个呵欠,露出一排森森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