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预料中,便是伤重至此,只要还没断气,她就应当如暖炉一般炽热的,那是司掌九天玄火的神灵永不褪却的温热。
霓旌的手无声地收紧成拳,没有回头看他。
“我不知道”这话倒不像是在糊弄他,“主上从前不是这样的,我在她身边数万年,她所经过的地方,便是百尺霜寒,冰封千里,也会一步步春融化暖,令无数生灵从严冬醒转。”
天灵所佑,万物复苏,那等盛景,从前也是时常看到的。
“可后来,就在不周山倾塌之前的那个冬天,有一日,主上忽然问我,宫中可有炉火。”
她抬起眼,凝望着眼前这张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后早已陌生的脸,若不是司幽告诉她,她真不知自己能不能一眼认出来。
“炉火?”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人怎么可能用到炉火?怎么可能觉得冷?简直荒唐!
镜鸾呵了一声:“不信是吗?你以为我就信吗?可那一日,我当真把炉火拿进了云渺宫这么多年,都没点过一盏烛灯的云渺宫,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回过头,望着他,眼中除了怒意,还有无尽的后悔和悲伤。
“你在这做什么呢?明明连她死的时候,你都不在”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旁人提起你,说的都是云渺宫朱雀上神教出个混账徒弟,你呢,割发绝义,留一屁股骂名都堆在她身上,走得倒是痛快。
你是谁啊?咱们云渺宫有过你这么个人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冰冷的笑声回荡在悄无声息的宫殿中,连生气,都觉得提不起劲儿了。
“要不是我眼下还栖身于一只乌鸦体内,这就掐死你!”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尊?
教人心寒的沉默中,重黎也笑出了声。
“我混账镜鸾上君也没说错,本尊割发绝义那日,便不再是昆仑弟子了,旁人如何说,与本尊有何干系?背后议论,就该小声些,若敢骂到面前来,便是找死。
我站在这,是因为我是这儿的君主,是魔界的至尊,我要她活便活,要她死便死,你还当本尊是当初那个摇着尾巴想讨她欢心的蠢蛋吗?”
她不提,他倒是险些忘了,自己现在的地位,早就没人敢将再他踩在脚底,就连曾经让他心生畏惧,想起不染便忍不住瑟缩一下的师尊,都已是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从前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不过是他一个念头。
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走了过来,在她审视的目光中,抬手一挥,将她变回了乌鸦模样,暂且封住了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关入鸟笼中。
笼中乌鸦怒视着他,却遭视而不见,被搁置在窗下,唯有眼睁睁望着他朝云渺渺走去,停在了榻边,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亲手杀了她,可惜从前他法力不敌,云渺宫戒备森严,哪儿都有着愿守在她身边的人,便是有心,也无从下手。
如今倒是好了,这纤细的脖颈,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只消这么一用力,便能让她死得利利索索。
为九川雪耻,为那个曾哀莫大于心死的自己索命,定然十分痛快。
杀了她,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至于天虞山,当真以为能拦得住他?
如此想着,手指也开始用力,无声地扼住了她的呼吸。
窗下传来鸟雀拍打笼子的挣扎声,动静大得连床头的灯火都不住地摇晃起来,扫过他阴沉的脸,如疯魔的困兽,要用淬了毒的利爪,了结一切。
然而这时,被扼住了咽喉的人,发出了不舒服的一声嘤咛。
弥漫的杀气,像是忽然被掐灭的烛火,狠毒的利爪,也悄然一松。
充斥着愤恨与不甘的脑子,骤然清醒过来。
他心头猛然一颤,冷静下来,直起身,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死算什么了结?
她一死,他又该恨谁呢?
他要她活着,活着才能亲眼看着他是怎么将苍生踩在脚下,将她在意的东西统统碾个粉碎!
活着,他才有机会看到那追悔莫及的神情。
才能亲耳听她认错。
她得活着活着。
否则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
床头烛火发出哔剥一声,难熬的乏力与痛楚终于将榻上的人折腾醒了,她睁开眼,四下还是昏暗的,唯有一盏灯火,照着半边床榻,投下轻纱的影子。
记忆是浑浊的,费了好大劲儿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吐着吐着昏过去了。
再迟钝的人也该想到,仅仅吃坏肚子,怎么可能这般严重?
她转了转发僵的脖子,感到后颈吃痛,伸手一摸,已经包上了纱布,不过衣领上还染着不少已经干涸的血迹。
手腕和脚踝也在隐隐作痛,不知为何,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她转头去看,就见案边灯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