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潋,却只是望着海上明月,沉默了良久,而后突然开口。
“长琴,我已经守了这天下数千年,守了苍生数千年,或许有朝一日,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届时无论发生什么,我身在何处,天虞山便交给你和端华了,收好天一镜,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宁可将它毁了。”
他说这话的口吻,是从未有过的语重心长,乍一听去,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着实吓了长琴一跳。
她有意问他怎么了,然而望着那双如崇山之雪般的眼神,却开不了口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莫名其妙却又固执而郑重。
“眼下你无需知晓为何,记着,便够了。”
:尊上他有喜啊
天,暗如泼墨。
石林森然,不生寸草。
蜿蜒的路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从那尽头蔓延开来的,是漫天星河,不见明月,唯有如火树银花般绚丽的星光。
空无一人的荒野,能望见远处的高塔和潺潺而过的忘川。
云渺渺想不起自己为何在此,脑海中昏昏沉沉,只是这么怔怔地望着眼前景象。
低下头,她看见的,是散落一地的桂花糕,沾上了尘土,碎成好几瓣,渣滓被风吹远了。
她蹲下身,将这些桂花糕一块一块地捻起,似是刚出炉,糕点还有些微热。
可便是如此,也快要被这儿的风吹凉了。
她看着掌心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捧着,还是有好几块已经碎了,撒着霜糖的糕点,若是没有弄脏,应是又软又糯的。
四下静得可怕,看着看着,她莫名地红了眼。
这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一人捧着这些桂花糕,谁都不会来了。
她说不清为何这样想哭,明明只是一些脏兮兮的糕点,却像是锥心的刀子,扎得她好疼。
记忆中似乎曾有一个人,很喜欢桂花糕,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她好不容易记住了。
可后来。
那个人又不要了。
她从没有这样想哭过,好像从前所有忍耐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涌了上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掌中破碎的糕点上,洗不净尘土,倒是更不堪入目了。
嗡然的耳边传来了交谈声,嘈杂得很,有霓旌的声音,有重黎的,还有些陌生的声音。
“尊上,人带回来了,不给上药吗?”霓旌如是说。
“你还有脸说?”重黎怒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长潋那混球的弟子,居然一直瞒着本尊,这笔账本尊还没同你算。”
霓旌无奈地笑了笑:“属下还以为您已经猜出来了呢。您要同属下算账,属下也没法子,不过再这么晾着,这丫头可撑不了多久,外头那只乌鸦精方才可扬言要烧了您的尾巴毛。”
“让遥岑拦住它,不准放进来!”重黎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骗得本尊团团转,全然不将本尊放在眼里,梼杌是她自个儿去招惹的,死在这便丢去锁天塔,给那些个妖兽加餐!”
听着这话,还在半梦半醒间的云渺渺抖一激灵,这一颤,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痛楚顿时涌了上来,她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隐隐猜到自己这会儿在哪,他们口中的“乌鸦精”,八成是桑桑了。
霓旌低低笑了一声:“您盼着人家死,回来的路上倒是一路用灵泽严严实实地裹着?”
她没有折回令丘山,在西海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自家尊上飞了回来。
去的时候是一人,回来时怀里却抱着个血淋淋的云渺渺。
那等伤势,她都给吓了一跳,若不是有他的灵泽一路护着,这姑娘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就肩上这血窟窿,她瞧着都要疼死,好歹先喂了点药,能稍有缓解,但终归治标不治本,多耽搁一会儿,性命便多一分堪虞。
重黎瞪了她一眼:“你最近是愈发碎嘴了。”
闻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属下话多您不是早就晓得么?不过这回您可先莫动怒,前些日子您不是怀疑这姑娘身怀六甲么,属下留了个心眼儿,方才也探过了。”
重黎一顿,看了过来:“喜脉?”
他记得凡间那些大夫好像是有这一说法。
她耸了耸肩:“并无滑脉之象。”
“那便是没有了。”他僵在半空的手落了下去。
“不啊。”她忽然回头一指,“怀着呢。”
“噗”刚抿了一口的茶水转头就喷了出来。
躺在榻上的云渺渺也浑身一僵。
“你你不是说没有喜脉嘛!”重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霓旌摊了摊手:“可没有喜脉,跟这一胎并无关系啊。”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笑盈盈地看着他。
“尊上,您听说过魂胎么?”
重黎眉头一拧:“什么玩意儿?”
“啧,怎么是玩意儿呢,虽与寻常怀胎不同,但那确实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