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作答,掀起帘子便走了进去。
“不拦着?”司幽偏头看了肩上的乌鸦一眼。
桑桑烦躁地朝身后看了眼。
“今日犯懒,让他得个便宜,改日再打。”
司幽好笑地望着它,难得没有拆它台:“行,改日好好揍一顿。”
天子殿内室,原本点着九盏丈高缠枝灯,烛火点点,照得一室通明,这会儿却是熄了八盏,还远远搁在窗下,不至于扰了榻上之人歇息。
脑子里想着怂包一个有什么可惯着的,他脚下的步子却不露声色地轻了下来,悄然无声地停在了榻边。
掀起三层纱缦,才看清那张熟睡的脸,安静而乖顺,似是可以任意欺负的小兽。
呼吸声平稳,应是已经恢复了元气,只是到底不及他,几个时辰便能站起来了。
床头搁了一张椅子,他慢慢坐了下来。
满心的嫌弃,在想起她从缘尽桥上跟着他跳下来的瞬间,心头忽然软了软。
踟蹰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额上。
还有些凉,但总算比之前好多了。
一拂手,额间的玄色鳞片便显现出来,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没有粘上任何魔族气息的鳞片,干净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带回天虞山,长潋那厮都瞧不出来。
也就这怂包,傻不愣登,还担心会露馅儿。
“还说护着本尊,再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部下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下静了须臾,忽然传来略带鼻音的一句:“背后嚼舌根,您应当小声一点。”
他浑身一僵,低下头,就见一双蒙着水汽的桃花眼,悄无声息地望着他,惊得他嗖地缩回了手。
“你醒着?!”
她抓着被角,点了点头:“您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没敢动。
“醒了你不吭一声?”愣是给他吓得心头一咯噔。
她淡淡地“喔”了一声,静静望着他:“我记得我们不是在”
冰山地狱么?
重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蠢吧你,嶓冢山的窟窿都封上了,还呆在那你早活活冻死了。”
凶巴巴的口吻,又回到了寻常。
她似乎还没从昏睡中缓过劲儿来,怔怔地瞧着他:“您怎么变回去了?”
“就这么变回去了,怎么。”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偏头朝他身后瞄了眼:“尾巴也没了?”
重黎一眼瞪过去:“还惦记尾巴!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
嘴上不饶人,身子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我就问问,小气劲儿”她暗暗嘀咕,抬起头,却一眼瞧见了他的脸色。
诚然烛火昏暗,离得近了还是能瞧出些不对劲的。
素来嚣张得恨不得眼睛长头顶的一个人,这会儿连嘴唇都泛着白,尽管有玄袍遮掩,还是能闻到些许血腥味儿。
她一睁眼,就在这儿躺着,却是怎么都想不起他们是如何从十八层地狱出来的。
这一路想来并不容易。
眼前这祖宗可不像是乐意细说自己伤势或是向人服软的主儿,宁可站在榻边同她干瞪眼,愣是不开口。
他是如何找到路的,她不晓得,但将她从地狱里带回来的,除了他不可能再有旁人了。
她翻了个身,转过来,拍了拍床头的椅子:“坐下吧,这么说话怪累的。”
闻言,他迟疑片刻,坐了下来。
“手给我看看。”她道。
他眉头一皱:“做甚?”
“就看看,您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捅您一剑不成?”她神色坦然。
重黎犹豫半响,僵硬地伸出了手。
“别耍滑头。”
她从被窝里探出的手依旧是凉的,忽然扣住了他的腕。
他只感到一道灵气窜入经脉,回过神下意识地一把将她揪了起来,捉住了手往上一提!
“嘶”他的手劲儿没个轻重,猛然扯起来,确实疼。
见她皱眉,他稍稍放开一点,冷冷地盯着她:“你想干嘛?”
她抿了抿唇,平静地望着他:“您这伤势,还能有力气擒住我,倒是厉害。”
:争宠
闻言,他不由一僵。
“你敢试探本尊的伤势?”
波澜不惊的眼,在他的钳制下微光淡淡。
“不然呢,您以为我要杀您么?”
这平和却又让人莫名来气的口吻,听得他一阵烦躁,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跌坐回去。
“用不着你多事。”
他拂下袖口,也遮住了胳膊上的血痕。
忍得下是一回事,痛不痛又是另一回事,蓄养灵力,封住血脉,也不过是让他不至于散尽灵泽昏过去罢了。
痛又如何呢?
这世上难道还有愿意听他喊疼的人吗?